杨小桃在卖马一事上扳回一城,越发的趾高气扬。柳芳心中暗自忿忿不平,可既然赵成栋现在有了钱,二女不约而同提出个请求,“那钱我帮你收着吧”
“不用”赵成栋左右瞧了她二人一眼,谁都有些不放心将钱锁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特意上了两把锁,这才安心的出来吃饭。
因为拿了现银回来,吃饱喝足之后他本打算回自己房间歇息的,但柳芳却惦记着那笔银子,想多少刮拉点油水出来。仗着杨小桃身子没好利索,不能同房,把俩孩子丢给小堂妹和丫头照看,软磨硬缠的把赵成栋拖进自己房间了。
杨小桃虽是妒火中烧,但在这段时日里,她在这方面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以图来日方长。
与喧嚣的前院不同,寂静的后院暗处,有一双明显区别于野兽的黑色眼睛在闪耀,但那里头的光芒,却比野兽更加贪婪
夜色悄然笼罩了大地,初春的寒气弥散开来,竟比寒冬腊月时更加刺骨
当弟弟赵成栋准备歇息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哥哥赵成材才勉力睁开酸涩的眼睛。
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方。只觉似是睡在一块如坚冰般硌人的床板之上,又冷又硬,冻得他直打哆嗦。想略动一动,却觉得浑身被人抽走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的象一团棉花,使不出一分力气,而触动了手脚上的沉重,便带出金属哗啦啦的刺耳声音,应是手铐脚铐。
我这是在哪儿?他茫然的想着,很快,前胸那火辣辣的疼痛就将他的理智硬生生的拉了回来昏迷前的一幕一幕迅速回到脑海之中,难道……
“你醒了么?”轻轻的一声问候,是个年轻的女人。声音里透着一份单纯的惊喜,不象是个坏人。
“呃……”赵成材想问问她是谁,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调音节。喉咙里象堵着团棉花,咽不下吐不出,难受之极。
“你别乱动才把伤口包扎好的,小心挣裂了”
擦地一声,女人点亮了油灯,带来一盏近距离的光明。赵成材费力转过头,终于看清了这女人的脸。
她很年轻,生得也颇为秀气,虽然衣饰还算华丽,但赵成材认得出,这样的装扮应该属于妾室之流。是晏博斋的女人?他狐疑的想着。
女人显是惯伺候人的,倒了一杯水,试试温热才微笑着给他递过来,“要喝吗?”。
当然要赵成材微微颔首,一杯水下肚仍不能解渴,他以目光示意还要。女人真的很会看眼色,立即会意,却没有再递水来,只柔声问,“要不先喝碗粥吧”
见她面容和善,赵成材没有疑心的就点了点头。现在自己身受重伤,相当于肉在砧板上,人家想捏死自己就象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哪还用担心人家在饮食里下毒?
四下打量了一会儿,很快就判断出自己现在所呆的地方,是一间地下室。因为没有烟道,所以不能生火。只有一道楼梯通向上面,而楼梯上方也弥漫着灯光,想来应该是晚上了吧。方才那女人就是从上面下来看自己的,想来,那儿就是她的居住了,只不知这是在哪里。
女人很快就从上面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下来,粥熬得很清亮,对于赵成材这样的病人来说,是最好入口的状态。
三两口就把这一碗粥喝了,女人言词恳切,“你都昏迷几天了,这才刚醒,一次还是不要吃太多了,歇一会儿再吃,好么?”
赵成材知她说得有理,点了点头,努力积攒了一会儿力气,先说了两个字,“谢谢”
女人没想到他先不问自己的处境,却是对自己道谢,心下对他就有了几分好感,客气的回礼,“不用谢”
赵成材又休息了一会儿,见她收了碗准备走了,才努力的又搭了句话,“这几天都是你照顾我的吧?可真谢谢你了”
“没事”女人的笑容越发和善了,本来要走的脚步也停留了下来,关切的问,“你的伤口觉得怎么样了?虽然给你上了金创药,但没有大夫……”
她的声音忽地收了回去,有些抱歉的垂下了眼。
赵成材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心地不错,可以争取能落到这样一个女子手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于是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反倒十分感激,“已经好多了,谢谢你”他想了想,故意打了个冷颤,显出瑟缩之意,“能生个火盆么?”
女人抬眼瞧着他,目光里半是怜悯半是无奈,还有些淡淡的愧疚,“对不起,这个地方……我也做不了什么……”
赵成材苍白的脸上温和的笑了笑,“已经很谢谢你了。对了,今儿是什么时候了?”
就算不能求别的,问这是何处,问问时间总该行吧?女人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这没什么要紧的,便告诉了他,“今儿十七了,现在大概是戌时吧。”
“那……”赵成材决定冒险的问一句,“就我一人在这儿吗?”。
女人明显的迟疑了,不知这个问题能不能回答。
赵成材赶紧解释了一句,“我只想知道我家里人好不好?”
章清亭母女肯定是没事的。他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已经见到了孟子瞻,他一定会保护自己妻儿的安全。只是其他人呢?他不能不担心。“求求你,告诉我一声好么?”
看着他的目光,女人心软了,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照顾你,这个院子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住,不过……”
她警惕的抬眼往楼梯那方向看看才小心的道,“我每天去厨房里拿饭菜时,都看见还有往别的地方送的。只不在这个院子里……”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被困住了赵成材心一沉,也不知被困住的会是谁,想来问这女人也不会知道。正想再套点话出来,却听上面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轻响,有人进来了。
女人吓得立即直起了身子,却是努力吸了口气,平稳了呼吸才迎上前去。赵成材瞧着她的背影,越发肯定这是个丫头出身的姨娘了。不过瞧她行事的稳妥劲儿,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丫头吧?难道是朱氏身边的人?
赵成材用有些发烧的脑子费劲的琢磨着,朱氏人还不赖,这丫头若是她身边的人,应该心地也不错吧?只她若是晏博斋的女人,能帮自己到什么地步呢?今儿已经十七了,这几日章清亭她们应该在满世界找自己吧?不知道她掉了多少眼泪,其他人又是怎样的情形,真是急人
女人刚上了楼梯,就听她在上头恭声问候,“老爷来了赵先生刚刚已经醒了,还喝了碗粥。”
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有人过来,将上下层之间的那扇门板关上了,听不到上面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见晏博斋从楼梯上一步步的走了下来,阴鸷的目光一直盯着赵成材,让人打从脚底板凉了下来。他没有带随从,就自己一个人,那女子不知是不是还在上面。
赵成材脑子飞速的盘算着,他来干什么?既然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自己面前现身了,是准备杀了自己还是有什么打算?
“你方才和她说了什么?”晏博斋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直视着他,先盘问起来。
这是要对口供啊赵成材明白了。现在不是逞强耍个性的时候,他不加思索的老实答道,“我问了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告诉我现在是十七日的戌时。”
“就这样?”
赵成材点了点头。
“应该不止吧?”晏博斋跷起二郎腿,轻轻的掸了掸袍子,冷冰冰的道,“我讨厌说谎的人。”
赵成材苦笑,“你认为我问别的,她会说么?”
“可你现在就在说谎”晏博斋忽地欺身前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赵成材微微叹息,闭上了眼睛。
晏博斋讥诮的道,“你不怕死?”
“怕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有什么用?你要杀我,迟早都会杀我。你不杀我,那就是另有所图。要怎么做,全在你一念之间,我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能有什么法子?”
赵成材回答得很冷静,但手心里却着实捏着一把冷汗
他可不想死他还有媳妇没哄得回心转意,还有女儿没有养育成人,还有父母没有养老送终他挂心的事情可太多了,怎么舍得现在就去死?
所以他要赌一把赌方才那女人会说几分真话几分假话,赌晏博斋是否对自己别有用心。而显然,他赌赢了。
晏博斋似乎对他这样听天由命的态度还算满意,没再追究他和春梅的话,只问,“知道我留你一命,是为了什么吗?”。
“利用。”赵成材不加思索的吐出两个字。
晏博斋呵呵笑了,“看来,你能考中举人,也多少有点本事那你再说说,我要利用你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