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舱里,听着船浆有节奏的拍开层层波涛的哗哗声响,心里分外静谧。
一时张金宝进来笑问,“大姐,你真的不去姐夫那船上啊?”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章清亭横了弟弟一眼,“你怎么有空跑这儿来传话了?还不快去外头张罗着整个一船人都交在你手上呢,出了一点纰漏,我唯你是问”
张金宝一缩脑袋,赶紧出去了。
这次回乡,他们本来是准备了两条船的,可谁料临行的时候,皇上格外恩赐了一队仪仗,欢送赵成材还乡。
既然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闹将起来了,那沿途必定少不了官员接待。章清亭反倒不好与他同船,于是带着女儿躲到替方明珠准备的船上,图个清静。顺便就将回程的一应事宜全部交给张金宝来打点,自己什么都不管,逼着这个弟弟也要开始学着担责任管事情。
方明珠听她打发了张金宝,因自己戴着重孝,不敢说笑,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姐,姐夫也是一番好意,你若是不去,他必定又得打发人送东西过来了。”
“理他做甚?”这些小小的讨好可不放在章清亭眼里。
临走的时候,又进京谒见了一次皇后娘娘。
国母颇为高兴的告诉她,“你们上回提的那事,哀家跟皇上提过了,觉得甚好。已经着礼部的官员审议,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昭告天下实行了”
估计皇后娘娘因为这事得了皇上不少青睐,总之最后赏给章清亭不少东西。理由全一样——添妆
章清亭也不脸红了,学起了某人的无赖心思,反正又不要钱,不收白不收
后来赵成材瞧了东西,故意说着风凉话,“怪道人家看不上我了,看看这排场,跟公主都不相上下了,我还真得算算得置办多少东西才接得起这媳妇”
章清亭懒得理他,心中却开始盘算回家之后的几件要紧事。一是小蝶的婚事,二是要抓紧时间盖新房了,三就是眼前之事。
“明珠,你们族里还有什么人么?这次回去,会不会有些族长什么的又跳出来指手画脚?”
方明珠也很茫然,“这个我可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过,家里都多少年没亲戚往来了。”
章清亭想想也是,就是在扎兰堡这几年,也从没见方家有人找上门来的。可这平时不往来,可不能保证那节骨眼上没人出来闹事。
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觊觎方家财产,又欺她一个弱小女子,那可就有些麻烦。不过方德海既把方家的事全权委托给了她,怎么着她也得替方明珠保住这份家业才是。
“明珠,我这有个主意。咱们现回去了,就直接先将老爷子和你爹的棺椁停回老宅子里去。这在京城也耽搁了一些时日,现下天暖,可不能停放太长时间了,但太短也不象话。就放上三七之数,便择日破土入穴吧。若是你家有什么人要来生事的,有这些日子也够他找上门的,到时咱们再看怎么应付。总之大事上绝不能让步,破点小财也别在乎,就当让你爷爷和你爹走得安乐些了,行么?”
方明珠点头,“行大姐,我都听你的。”
章清亭轻抚着她最近消瘦了不少的脸庞,委实有些心疼,“真是可怜的丫头这些天也着实累坏了。”
方明珠迟疑了一下,有话想说却不太敢问。
“有事你就说都现在这样了,以后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方明珠这才嗫嚅着问,“大姐,那我……是一个人回去么?”
章清亭嗔了她一眼,“傻丫头,你不跟着我,还能跟着谁?反正我现在是单身,你家又没人。等回去了,我先带着妞儿陪你一道住在老宅子里去。等把你爷爷和你爹都安葬了,你再收拾收拾,随我回家住去。就是咱家起了新房子,也必然带着你一起的。”
方明珠俯身把头埋在她的膝上,声音里有些哭腔了,“大姐,我其实……有些害怕”
章清亭眼圈也红了,“别怕别怕只要有大姐一日,必不叫你一人落了单。就是你日后嫁人了,什么时候想回来,记得大姐家里,永远给你留着间房的。啊?”
方明珠使劲的点着头,不说话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蓦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听那声音是从内室传出来的,方明珠揉揉眼睛,悄然退下了。
章清亭亲自过去开了门,“仙姑,闷了么?”
道姑摇了摇头,却问,“咱们现在出外海了没?”
为了将她带出来,章清亭使计把她藏在明珠她爹的棺材里了。多年的枯骨本来就没什么份量,就是再加一个大活人,也引不起太大的注意。
这事章清亭谁都没告诉,就只知会了方明珠一声,却也没有解释原由,只吩咐她莫要声张。对外却说是要与赵成材避嫌才留在这边船上,其实更多的是想给这道姑打掩护。
待走了一天一夜,章清亭见没什么异动,便将她请了出来,藏于内室之中。幸好这一路之上,都有赵成材的仪仗在头前开路,走得还算顺畅。
章清亭点了点头,“我问过了,今晚就出外海了。”
那道姑这才松了口气,“那能不能麻烦你过几天找个空,把玉茗请到船中与我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章清亭知道,这道姑原本就是追随着玉茗而来的,“你要是想见他,我现就打发人去请。”
道姑迟疑了一会儿,“再等几天吧,等着再走远些再说不迟。”
章清亭笑着赞了一句,“我真佩服您的好定力”
明明思念了多年的人就站在面前,她却硬是可以忍住不见。就是章清亭,都觉得自己有些做不到。
道姑听得此言,却自嘲的苦笑,“什么定力?全是忍字心上的一把刀啊如果可以,谁稀罕这样东西?”
章清亭有些自悔失言,勾起她的痛处了。
道姑却因她帮了忙,不愿让她难堪,又淡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居然敢跟那么好的相公和离”
她在船上虽是足不出户,却也听到些闲言碎语,本是极玲珑剔透之人,稍加琢磨,便知前因后果了。
章清亭没想到她也开起自己玩笑,不觉脸上微窘,“让仙姑见笑了。”
那道姑却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的河水,似在追忆似水流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可惜却是天意弄人,由不得人……”
她忽地转过头来,正色道,“不过有句话,我却是须要劝你。夫妻之情,不管现在有多要好,却始终是经不得长久的冷淡与疏离。且不说这世上的意外可多是很,女人也不止你一个,有时候就算是没有外人,有些情份,一旦淡了下来,想要再复合,就是极难极难了。月圆易亏,水满则溢。你若只是闹闹性子,也须得记着有个度,可别把弓拉得太过,否则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弦断掉了,那可是一辈子的悔不当初”
章清亭细细咀嚼着她的话,深深福了一福,“受教了。”
道姑微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才跟你说这些。我虽没见着你的相公,但见他这样三番五次的来请你,应该是个念旧情的实诚人。有花折时须直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好珍惜吧”
她自进去了,章清亭好生想了许久。等到赵成材又打发人来给她们添菜的时候,亲手泡了香茶一壶交来人带了过去,“给他醒醒脾胃,劝他少喝酒,别成天大鱼大肉的乱吃一气”
这一小小的回应,却把赵翰林乐得心花怒放,晚上都恨不得搂茶壶一块儿睡觉了。
章清亭听说之后,心里也自欢喜。夫妻相处,是门天长地久的学问,还需不断学习,不断模索。
快到永和镇,要分手的前一天晚上,道姑终于让章清亭请玉茗来相见了。
章清亭自到外头替他们把守着,也不知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二人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好象哭过。
玉茗还给章清亭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定报答。”
“快请起吧”这些天,章清亭已经帮他们想好一个计策,“往后仙姑总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若是老这么藏头露尾的,总不是个事。”
次日抵达永和镇后,原本就是商船和他们分离之际。但章清亭却提议,要请大家吃顿饭,尽下地主之谊,再放他们离开。
而此时,永和镇上的官衙早听说了赵翰林大驾光临,准备了宴席为他们接风。赵成材和杜聿寒自是要去赴宴的,章清亭他们顺便沾光,就在楼下大厅吃白食。
酒酣耳热之际,酒楼门口出现了一个来讨饭的单身妇人,打扮得跟个花子似的,说是生了场大病,忘了前尘往事,也不知家乡亲人何处,故此四处飘零。玉茗当下觉得不忍,表示要认这妇人做干娘,带出海外,他情愿养活。
章清亭命人去楼上找赵成材说起此事,“那妇人年纪大了,连个路引也没有,走到哪儿也不方便,你们这当官的能不能为民作主一回?”
本地官员一听,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有人保举,还怕没个户籍?当下大笔一挥,便给了那妇人出了份路引。
玉茗极是感激,再拜章清亭,携着那道姑出海去了。此后却并未随船回来,亦不知是否就在南康国落地生根了。
还乡迫在眉睫,章清亭只有一点好奇,若是赵成材执意再娶回自己,赵王氏到底要如何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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