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吏部贪饷的事,他早已知道,不过一直被压着没有闹出来罢了。他自己的部队,自然有苏一一送来的银票打发,引不起哗变,但其他部队可就稍一挑唆,就炸开了锅。兵饷贪酷重达六成,只有四成能到士兵们手里,还要积欠两月。
“父皇,皇兄身为太子,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吏部贪饷,也不是皇兄的意思,他也不过是被糊弄了而已。”姬流夜充分发扬兄友弟爱的优良传统,极力替太子分辩。
“你不用替他求情身为太子,身底下任用的人,竟然又贪又酷,还没有才干,日后若是得继大统,怎么能让朕放心?”皇帝怒气仍炽,对着姬流夜也没好气。
“是,父皇,儿臣不敢为皇兄求情,只是恳请父皇给皇兄多一次机会。底下人贪墨的劣迹,相信皇兄会给父皇一个交代的。”姬流夜依然跪着为太子求情,自然接收到太子哥哥传递来的善意。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流夜帮你查查,那两个罪魁祸首是一定要斩的,不然何以服众,何以平兵愤?”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近来他精神渐短,发了一通火之后,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是,儿臣告退。”兄弟俩极有默契地磕了头退出御书房,皇帝瘫倒在御座上喘气,心里越发烦躁。若是太子能力强,这些琐事哪里还用得上操心?最近的一炉丹,似乎效用不大,明天又该重新开炉了。
太子伸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对着姬流夜一脸感激:“今天多亏了五弟在父皇面前代为转寰,否则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善了。”
姬流夜谦虚谨慎,毫不居功:“皇兄说哪里话来?众兄弟中间,皇兄居尊不说,咱们也是嫡亲的手足兄弟。再说,父皇一向对皇兄赞赏有加,今儿也不过是突发邪火,未必就真对皇兄生了气。就算我不开口,明儿父皇平心静气地一想,自然会知道错怪了皇兄。”
他说的倒是实话,但太子被皇帝训得早没了自信,只是苦涩地一笑:“那两个人是保不住的了,任凭五弟处置罢。”
姬流夜假装考虑了半天,才轻声道:“拿了他们送入刑部吧吏部左右侍郎获罪,尚书也不可幸免,怕也得下。皇兄心里可有什么人,父皇若是问起,我也好回话。”
太子心中一喜:“五弟,你愿意用我的人?”
“日后这天下都是皇兄的,皇兄的人,不就是父皇的人么”姬流夜说得很隐晦,言语之间却透出了亲近之意,让太子颓唐之气顿时一扫而空,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五弟,他日若是本太子登基,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姬流夜喜道:“多谢皇兄厚看弟弟,不过我只求做个太平亲王,倒也不需要权柄。皇兄志在天下,弟弟却只在山水。寻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太子听了更是欣喜:“五弟怎可弃哥哥而去?”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姬流夜自然把个弟弟的角色,演得格外到位。太子也用无比的热情,与这个自小被忽略的兄弟,殷殷地说着心里话。至于吏部尚书的人选,自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兄弟俩恐怕再没有这么亲热过。
看着太子走入夜色,姬流夜唇畔的笑容,才渐渐地消失。太子以为他会放弃入主吏部这样的机会吗?送个人情给太子,只不过是想把太子再度推到风口浪尖。废储的事,不用他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而之所以他如此大方,不过是因为太子推荐的人选,早已经投向了他而已。借由太子之力上位,能把各方的敌对势力都引向太子,对他来说,更为有利。
风云际会,便看这一年半载了。他已经从太医处获悉,皇帝的生命已经拖不了更久,所以太子之位,必须得悬空,他才能更多的机会。
苏一一说得对,这种时候,她离开也许是更好的选择。留在京城,自己有一些手段,让她看见了倒不大好。若是他们来往频繁,给有心人知道,怕也会令他投鼠忌器。
只是想到她自大周去南陈,心里便突突地跳了起来。在回到住处以后,忽地又换了一身夜行衣,无论如何还要再见她一面。
远处风尘如晦,四野岑寂,八荒静谧。深夜的街道,车少人稀。除了一一销金楼之类的地方,一般的铺子也早已关门打烊,显出别样的凄清。姬流夜却觉得胸膛里热得像是有一壶烧滚了的水,急切地想要见到苏一一。
今天这一别,可就又有差不多半年才能见面了。这四个月来,思念已经把他的心脏蚀出了一个大大的洞,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想再承受下去。冲动的时候,他甚至想放弃这一切,跟着苏一一走南闯北。
对太子说的那一番话,固然是在作秀,又何尝不是他午夜梦回时候的一种奢望?太子若是登基,就算无法兑现他的诺言,想必也不至于对他赶尽杀绝吧?做个太平闲王,并非不可奢求。想到这里,一颗心又变得滚烫了起来。
苏一一沐浴方罢,把绣梨绣桔都打发了出去,半湿的长发随意地随在肩头,随手抄起一卷书,斜倚在床头,正看得津津有味。
秋夜澄静的月光透过摇曳的花影,落在她的脸上,淡雅而明静的一点微光,更衬得她人淡如菊,却总觉得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触手难及。这一刻,在记忆里或许会站成一尊界碑,每一幕都如同是刻刀深深地镌在心上,穷一辈子的时光,也许都无法忘怀。
有一刹那,姬流夜甚至打起了退堂鼓。人、月、影似乎浑然成了一体,他竟不敢打破这一刻的安详。
也许是看得有点累,这个姿势维持得太久,肩有些麻,苏一一微微侧身,换了一个半趴的姿势。长发如瀑,纷纷而落,如同一场缤纷的花雨。
心脏无声的跳动,如同是春日的惊雷。迷离的光影,都化作瞬息光华。他的呼吸,便卡在了喉咙口,竟没有发出声音。
苏一一对自己成为某人眼中的画毫不知情,直到一伸手,玛瑙缠丝的玉盘里,切成块的水果已经空了,才不满意地撇了撇唇,再度换了个姿势,脑袋微微一扬,立刻怔住。
姬流夜站在她的窗外,仿佛呆成了一尊雕像。月光在他的脸容上流转无声,十月的天空冷寂优雅,把他的身影拖得映上了窗棂。
四目相对,一个是愕然,一个是狼狈。好半天,苏一一才回过神来,“扑嗤”一声,化解了姬流夜的尴尬。
“奇怪,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这会儿竟然替我守门——不对,你是守窗户,劳驾堂堂皇子,我的面子可真够在的。”
姬流夜苦笑,跨前一步,从窗户里一跃而入。
苏一一奇道:“你在外面做什么?这会儿都已经半夜三更,你不在皇宫里,跑到我这里来中霄空立,又做什么?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朝廷上……”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姬流夜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迅速地转开。苏一一忍不住狐疑地模了模自己的脸颊,似乎光滑如昔,细腻如昔,没长出什么不该长的东西来吧?
“可是……咱们刚刚才分开,你怎么……”苏一一的纳闷,让姬流夜的脸稍稍有点浅浅的微红。
“只是想着你这一走,咱们又要好几个月不能相见,就想着再来看看你。”姬流夜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流利地把话说完。吞吞吐吐,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其实我倒是可以多留两天,北刘那边还有几车的东西要送过来。不过,我觉得你最近似乎很忙,若是因我的缘故,恐怕你的那些手下多少会有意见。我可不想当什么红颜祸水,这样的称号总不大好。”苏一一笑嘻嘻道。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忙得很?”姬流夜月兑口问。他最近似乎并没有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吧?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怕是为了来见我,替我解决麻烦事,又熬了整夜吧?”苏一一抿唇微乐,眼睛眨巴了两下。
姬流夜忍不住脸红:“也不是熬得很夜……”
这话虽然冠冕堂皇,但似乎有说不下去的嫌疑。像他这样内功已经练到一定层次的人,等闲的熬夜不至于在他的脸上露出形迹。
“长此以往,总不是事儿。横竖我留在京里也没有什么事,早一点去南陈,也好早一点回来见你。”苏一一说完,便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像是对他的承诺?他才刚说会等着她,自己就已经承诺要早去早回?
姬流夜自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笑吟吟地揽住了她的肩:“好,等我大事厘定,咱们再在京城见面。那时候,想必我可以整日整夜地陪你。”
“兴许你那时候会更忙呢到时候,可别嫌我碍眼了。”苏一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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