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用沈姑娘吩咐”他哈哈一笑,把脸上的尴尬抹下去,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做足名士风流的架式,“不过是怕赵公子说本少爷小瞧了他,所以才不敢让人动手罢了。”
花厅中,两拨人正打得水深火热。赵昕是庶子,带出来的人虽然有那么两把刷子,但明显地落在下风。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两个人挂了彩,赵昕的脸上,便很不成颜色。
阎伟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才让人去帮手。苏一一坐在房间里打盹,听着绣桔勤快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当然即时地播出了现场版。
“别再去打听了,两个人一起出手,这敦煌城里还没有人敢同时得罪两大家族。再说,阎家的人手底下都有些功夫,咱们不会吃亏的。对了,你一会儿去跟沈细细提醒两句儿,那些打了人砸了家伙的,多少得吐点儿出来,不能让人流了血还流泪。”苏一一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自己的腰,觉得最近似乎有了点小赘肉,看来再不能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朝小香猪看齐。
“哦。”绣桔听她说得笃定,也就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拭着额头上的汗。刚才的运动太急了些,不过盏茶的功夫,她至少跑了二十个来回。虽然两地相距不远,可加起来,这距离也相当可观了。
“那阎伟,你看着怎么样?”苏一一半眯着眼睛,把睡得安安稳稳的小香猪抱了过来。可惜桌子上除了烤肉,就是果脯,最近因为人懒洋洋的,便疏忽了收购药材。所以,小香猪只是翻了翻眼皮,继续趴在她的膝盖上呼呼大睡。
“长得也不比赵昕好看,而且这大冷的天气,偏还要拿把扇子装样,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才子似的。哼,这敦煌荒蛮之地,所以才会猴子称大王”
苏一一笑了笑:“绣桔,看来你对那个什么阎家的公子有意见啊?”
“本来就是嘛会作两首歪诗很了不起么?这天多冷啊,像小姐似的,不扇风还冷得不肯出门儿呢,他还装模作样地扇来扇去,简直是……别说是小姐了,就是姐姐要正儿八经地作起诗来,也不会输给他,还披着条羊皮装样儿呢”
“这男人心眼儿很小。”苏一一同意绣桔的看法,但却着眼在另一件事上,“你看他隔了那么久才让手下的人去救场,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要存心看好戏,让赵昕摔个大跟头。可是他也就这点小聪明,若是心思无伪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让人救场。若是再聪明一些,赵昕开了口,他也会及时插手。但是他却偏不,非要袖着手在一边看好戏”
“就是,我也觉得他还不如赵昕虽然能力不够,至少还率先出头了。”绣桔看来对阎伟观感甚恶。其原因大概是沈细细目前和他打得火热,小丫头便觉得有些看不过眼了。
“但这种人睚眦必报,只要赵昕折了他的面子,恐怕他会想办法报复回来。而赵昕这人,性子倒是好的,只是中间夹着一个沈细细,怕是也不乐意让呢”苏一一笑得像只狐狸,这么久的布署,终于开出生根发芽了。不容易啊……这阎家势力太大,而赵昕又比自己想像中的有耐心。
虽然是绣着花的枕头,可内里也未必装的是破败的稻草呢到底是大家族出身,虽然心浮气躁,也比旁人沉得住气。
好在如今,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辛苦布局,就是为了一朝收获。她很想抓一把瓜子,然后搬个小板凳,这样看起戏来才过瘾。不过,恐怕事后自己会成为阎伟和赵昕泄愤的对象,想想还是算了,直接两耳不闻窗外事,到时候听结果就行。
据说——当然是据现场播音员绣桔说的,赵昕赵公子离开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大好。
“小姐,那个阎伟真的好过份啊”绣桔和苏一一朝夕相处以来,语言越来越有朝着苏一一靠拢的趋势。原先的之乎者也,几乎很少会冒出来,大白话畅通无阻,说的人省心,听的人更省力。苏一一满意地笑了,潜移默化的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
苏一一倒觉得敦煌这地方,虽是鱼龙混杂,但说话行事,比在大陆三国爽快多了。至少没有什么圣人学说,各有各有的信仰,却又能兼容并蓄。活佛地位虽然崇高,还有不少离经叛道者,也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位置。
“不就是没及时出手么?在你的眼里,就过份成这样?”苏一一笑眯眯地看着绣桔,“我说,你不会是对赵公子有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吧?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薛家公子呢前一阵儿,不还在我的耳边聒噪,多有风度的人啊”
“哼,别瞧着人模人样的,一肚子的坏水”绣桔哼哼。
苏一一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的消息来源,都经由绣桔的手,因此忍不住好奇:“怎么了?你发现他的真面目了?这男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穷凶极恶之相,连沈细细都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你怎么发现的?”
“这人看着是平易近人,其实十分高傲。而且,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也不光是对沈姑娘,对谁都这样。真是一根花心大萝卜……”绣桔扁着嘴嘀咕。
“哦,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那赵昕天天来月香楼报道,你怎么不说他也色迷迷的模样儿?”苏一一哑然失笑。原来这丫头不过是对赵昕有所偏爱,所以对于薛慕华才恶感陡生。
“他天天来,可十次里有九次是遇上阎伟的,还有一次更是沈姑娘午睡未醒,让人家在花厅里等了好半天呢”绣桔继续控诉。
苏一一心虚地想,让赵昕跟阎伟撞上十次的车,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好在沈细细毕竟在大周著名的青楼里混了十年,近年又被挖到一一制药,同时应付几个男人,还是很驾轻就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好吧,你就是看赵昕对眼儿了呗。”苏一一窃笑,用手指压了压她的脸蛋,“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那我让沈细细多照顾着他一点儿?”
绣桔忍不住叫道:“我若对他有意思,你还让沈姑娘……”
“对哦,那我让沈细细干脆回绝了他吧,行不行?”
“那样的话,我想他一定会很伤心……”绣桔黯然,“我只是觉得他比薛慕华实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小姐,我看你是写本子写上了瘾,遇着正眼能看的男人,就要拉郎配。人家是堂堂四大家族的公子,我只是一个小丫头。”
苏一一无奈地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都已经跟你说过了,身份之别在敦煌没那么严格,你不用妄自菲薄,好歹也是个小才女,出身官宦世家。”
“可我们家获罪了,我是罪臣之女。”绣桔哭笑不得。
“反正祖上当过官的,就比那四大家族身世要高贵那么一点点儿。所以,你下回看到什么赵昕、薛慕华之流,可以鼻孔朝天。”
绣桔啼笑皆非:“难道这就是小姐常说的心理暗示,让我每天在心里默念出身高贵等语,然后就真以为自己出身高贵了不成?没用的,我和姐姐本来就是罪臣之女,被发卖为奴的,身份上比正儿八经人家做丫环的还低呢不过我们运气好,遇到了小姐,没把把我们支使得团团转。”
“切,做我的丫环,那可比一般人的丫环地位高了。”苏一一神气活现道,“不用多久,敦煌第一首富,就是我苏一一了。”
“首富……小姐,你是敦煌第一才女。”绣桔纠正她的说法。
苏一一正容道:“才女就比首富地位高么?绣桔,你要把自己的观念改过来。要知道,在敦煌可不比在大周,有银子的比会作诗写文的要吃得开。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想必也该知道了,四大家族之所以能在敦煌呼风唤雨,凭的是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绣桔说了一半便住口。这个问题,她没有好好想过。这时候才觉得敦煌与大周不同,似乎四大家族中间,并没有出多少才子才女和为官作宰之人。
“说不出来了吧?”苏一一得意地笑道,“那是因为四大家族掌握了敦煌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财富,当然能在这里作威作福了。要知道,经济是国家的命脉。敦煌虽然还没有成为国家,但四方共守,也是一样的。”
绣桔反驳:“不是这样的,他们掌握了敦煌的军队。”
“军队也是需要银子来支付军饷的嘛”苏一一笑嘻嘻地答道,“其实咱们若徐徐图之,不用派兵过来,也能在敦煌做到说一不二。因为这里有一部分的军队采用的是雇佣制。”
“什么叫雇佣?”绣桔有些犯晕。自从来到敦煌以后,苏一一嘴里冒出来的新词儿,有愈演愈多之势。
“就是谁出钱,他们就替谁打架——呃,是打仗,打架这个词儿,太没艺术感了。”
打仗很艺术么?绣桔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