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怒了,真没风度,过去就过去,谁怕谁啊!
兮若很想对墨羽这么说,抬头挺胸,轻拂鬓发,也来一回仪态万千,心底对墨羽的阴晴不定表示出极大的不屑,可在看清那双不掩厉色的眸,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万千仪态瞬间化作灰头土脸。
春儿扶着兮若,抖得比兮若还要厉害,偏偏不肯承认紧张,绞尽脑汁的安慰兮若道:“驸马如此在意公主,定不会责难公主的,公主莫怕,公主莫怕……”
兮若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春儿啊,如果你不安慰我还好些,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怕了。”
春儿顿时噤声,看那脸色,快要哭出来了。
前方墨羽暴怒,“凤兮若,本将军最后说一次,过来!”
低头缩脑,心中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乃俊杰,所以我很识时务……略略快走几步来到墨羽身侧,恁般柔顺道:“方才失神了,请将军大人多多包涵。”
没有拳脚相向,也没有刁难责备,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中,墨羽只是静默不语的展臂将兮若纳入自己的怀中,拥着她登上了画舫。
因墨羽方才对赵香容表示出了不满,纪柳柳从始至终都落在人群后,因此他现在揽着兮若,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不过是为了要气气赵香容,可站在远处的纪柳柳看见这一切之后,面色倏地惨白,别人全当他是局内人,殊不知他这局内人比许多自以为眼清目明的局外人看得都清楚,对那赵香容发怒,怕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他总要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去接近真正的目的,这个人,在很多人眼中是如此的难以捉模,可认识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别扭的十分简单,只不过,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看不透罢了。
巧儿看着纪柳柳脸色不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夫人,您怎么了?”
纪柳柳擒帕拂过惨白的脸,嫣然笑道:“没什么,起风了,闪着了。”
巧儿狐疑的看了纪柳柳一眼,倒也不再追问,如春儿护着兮若般的搀了纪柳柳最后踏上了画舫。
据说这是帝都内最豪华的画舫,比之凤仙桐的蓄雪舫还要长出丈余,蓄雪舫是玉雪歌进入公主府之后,凤仙桐斥重资命人日夜不歇造出来的,所谓蓄雪者,乃以心想容,此画舫一出,世人皆明了凤仙桐将玉雪歌摆在了什么位置,
好的事情总为人所欣羡,即便玉雪歌已被标明属凤仙桐所有,可多情女子的思慕哪里会那么容易制止,去年此时,凤仙桐偕玉雪歌游湖,画舫内轻纱漫舞,自是一派奢华靡丽,玉雪歌静坐舫楼上抚琴,远离尘嚣的疏离。
芙蓉池畔采莲女清荷,豆蔻年华,秀美纯真,久闻雪歌盛名,那一日偶闻玉雪歌将至,总免不得生出几分雀雀之心,与采莲的小姐妹们将这事一说,没费多少唇舌,大家就达成共识,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像往日一样结伴来到芙蓉池。
幸与不幸,一念之间,那一刻清荷觉得老天待她真不错,她也不过是想远远的望上一眼,老天当真遂了她的心愿,她们几个才将将站到到附近的石台上,蓄雪舫便从她们眼前缓缓行过。
一曲将歇,小白便立起身子引他注意,玉雪歌微微偏过头来,伸手轻抚了小白圆滚滚的小脑袋,璀然一笑,那个角度刚刚好,清荷一愣,目光直直的追着画舫而去,她的心也随着画舫去了。
回程路上,小姐妹总要叽叽喳喳的议论一番,清荷心不在焉的听着,她们说玉雪歌大概不是人吧,如果是人,怎么能生得没一丝人气,或许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也说不定。
也有人说凤仙桐忒不要脸,哪里配得上这谪仙似的人物?
更有人说,玉雪歌本就不喜欢凤仙桐,不过身不由已罢了……
清荷听出了满月复心酸,她很心疼玉雪歌,莫名的觉得玉雪歌即便笑了,眉宇间也酝着说不出的孤寂。
事后有人说,玉雪歌就是清荷的劫,她本可以过得很好,却因玉雪歌毁了一生。
不过那个时候清荷是不信命的,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同,因为她只一眼就能明白玉雪歌的落寞,而凤仙桐却不懂他,权势富贵哪里比得上一个人的真心实意重要?
清荷不采莲的时候就绣花,手艺极好,方圆百里很有名气,但凡即将出阁的女子都爱来找她,经过她指点的嫁衣,总是大气富贵。
半年的时间,清荷绣出一幅‘雪落荷花图’,名噪一时,有人捧百金相购,清荷摇头婉拒了,苏绣世家公子闻听此事,请媒人上门提亲,所有人都说清荷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那位公子身价不凡,且仪表堂堂,奈何清荷就像拒绝百金那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那门令人艳羡的婚事,一时间,很多人怀疑清荷的脑子有问题,清荷只是一笑置之。
隆冬,清荷终于得了机会,拿出绣花得来的赏,买通了公主府中一个洗漱的婆子,欲偷偷将那幅‘雪落荷花图’送给玉雪歌,落雪时节荷不存,清荷非要强求,她以为那婆子是公主府中的人,总是有机会的,可她又如何得知,别说一个洗漱的婆子,即便是公主府中副管事想见雪歌,都要事先经了凤仙桐的准许的,所以,那幅百金不换的绣画很没意外的落在了凤仙桐手里,凤仙桐初看觉得这图十分不错,可后来听婆子说出自一个采荷女之手,又闻其名叫清荷,顿时火冒三丈,带人直奔清荷家。
雪歌听闻此事赶到时,清荷已死于凤仙桐鞭下,那时的第一眼也成了最后一眼,凤仙桐尤不解气,碎碎的咒骂着贱人不要脸,妄图勾引她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玉雪歌望着血肉模糊的清荷,微拧眉,却也只是淡淡道:“命人厚葬了罢,碑铭雪落清荷。”
凤仙桐顿时面容狰狞,怒道:“雪歌,这贱人怎么配?”
玉雪歌头也不回的离去,凤仙桐咬牙跺脚,随从惴惴不安的请示凤仙桐该如何是好,她恼、她气,可丢给随从的话却是,“猪脑子么,照办!”
玉雪歌毕竟同墨羽不同,难得有风月故事流传来了,这一桩就尤其令人回味,兮若听过后,秀眉紧颦,喟叹道:“这般痴情的女子,十四皇姐造孽啊!因果循环,总有她担不起的时候,怕到时的下场,未必会比这清荷好多少。”
春儿第一次听兮若用如此严肃的口吻研究凤仙桐的结局,惊出一身冷汗,自此再在兮若面前讲到关于凤仙桐的事情,总是慎之又慎,清荷不过是打算给玉雪歌送幅绣画罢了,竟被凤仙桐活活给抽死了,若被凤仙桐知道自己在背后嚼她舌根,指不定怎么祸害自己呢!
此刻,兮若被墨羽拥着进了舫楼,自动自发的忽略了身边的墨羽,默不作声的将这传闻中最豪华的画舫研究了一番,结论是:墨羽真会享受,继凤仙桐之后,名至实归的败家之首!
乐音渺渺,舞姬妖娆,原来这画舫内早有人在,在兮若发呆时,一个颇为响亮的声音传来,“墨兄真不够意思,许久不见,我远道而来,却要在此久候墨兄,看来果真如传闻所言,金戈铁马不低头,温柔乡里埋风骨啊!”
此人说话很是不中听,兮若微微拧眉,循声望去,眨了眨眼,暗叹:好一只雄赳赳气昂昂,艳光四射的大红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