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刺打从西边来,南国对应西番,当属东,北夷国灭,如今已是南国领地,可提及北夷,德昭帝总是端出莫名的抑郁惶恐,且随着年岁渐老,那情绪愈发明显,久而久之,北地倒也成了南国朝堂上的一个忌讳,因而,南下是为此行的不二之选。
墨羽一行,于官道上招摇惹眼,而那不起眼的厢式马车始却终不远不近的追着墨家军马行于野道上,已有五日光景。
按照正常速度,到此地最多不过三天,因墨羽强迫兮若与其同乘,兮若虽在首阳山长大,不过静修很心疼她,虽兮若没有宫中养出的公主娇柔,可那身子骨也算不上强壮,实在挨不住马上颠簸,墨羽又不肯让她坐马车,是以这一路行得辛苦,走一段便要歇一阵,拖拖拉拉的,硬多耗了两天。
这天下午,一直躲在马车里的凤仙桐突然命蓝玉来同墨羽说依此速度,到蓝田行宫不知还要多久,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途中,莫不如就近赏玩也是不错的,她知此处向东不出十五里就是江南首富的别苑,传闻那个园子甚好,照比他墨将军的府邸都不差。
兮若委实没精神,墨羽瞧着她怏怏的状态,也生出了许多不舍,听凤仙桐这样一说,并不多想就答应了,在前方岔道转向东行,太阳还没落山,他们已来到傍山而建的幻竹山庄大门外。
墨羽揽着兮若坐在马上,抬头望去,暗叹于此山庄的气势磅礴,莫说是他墨将军府,想来就是原本的目的地蓝田行宫也远不及这幻竹山庄的富丽堂皇。
幻竹山庄三面环山,遍植翠竹,依北山为主,从山底一直绵延到山顶,错落建了许多宅子,山庄四周笼着一层薄雾,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倒是不难辨出这‘幻竹’之名的由来。
先前他们一路行来,并未见到民居,问过才知,方圆百里,除幻竹山庄外,再无旁人居住,墨羽初闻这个说法,心中竟莫名一抽,不寒而栗了起来。
牟刺却觉得此处很衬他心意,是滋生风流轶事的最佳去处,颠颠的随着侯在大门外的仆从进门了。
凤仙桐比墨羽先到,据说已经安排妥帖了,军马安排在幻竹山庄外驻扎,锦槐下车之后,默不作声的跟在墨羽和兮若身后,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盯着兮若背影发呆。
引着墨羽、兮若、锦槐还有春儿和小蝉五人的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叟,他说年轻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那个时候人们叫他竹生,后来他老了,人们就叫他竹伯了,这幻竹山庄的小事全是他给管着,如果墨羽等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一声就行。
墨羽揽着兮若,慢悠悠的跟在竹伯身边,想了许久,还是问出声来,“本将军东征西讨,也算有些见识,诚然不知距帝都不远的此处竟有如此奇妙的地方,这山庄……”
这话说了半句,静默片刻,竹伯了然一笑,哑声解释道:“幻竹山庄是去年才建好的,因地方偏僻,京中的大人多数不知此地,不足为奇。”
这个说法也算合理,墨羽却还是觉得心烦意乱,已经起了话头,再问就简单多了,接口道:“此地也算山清水秀,为何百里之内不见民居,莫非你家主人容不得他人?”
那竹伯并不介意墨羽的出口不善,浅笑道“这里是我家主人的地界,按理说他人是不可在此造宅子的,不过这方圆百里没别人居住,却也不是我家主人容不得旁人。”
墨羽挑了挑眉,轻飘飘的道了个,“哦?”
竹伯偏过头来,清淡的笑了笑,那一脸的褶子顿时挤做一堆,这会儿不但墨羽觉得诡异,便是兮若,春儿还有小蝉也惴惴了起来,锦槐终于从兮若背影上挪开视线,却也只是淡漠的瞥了一眼竹伯,脸上没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
竹伯笑完之后,低沉沙哑的解释道:“此地看似山清水秀,却并常人能活命之所,不明之人瞧着山庄造的随意,老朽同将军大人交个实底,这山庄实乃我家主人亲自作图,依山势星位而建,此地瘴气,沼泽可以规避,倒算是其次,将军大人远看四周为山川河谷,可若是误走歧途,极易陷入暗坑,到时候只得落个死不见尸的境地。”
锦槐和兮若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墨羽笑得实在牵强,闷声道:“既然如此,你家主人还在此地大兴土木?”
竹伯不再看墨羽,继续前行,不甚在意的回道:“我家主人喜好异于常人。”
墨羽再问,竹伯却不再作答,将墨羽等五人人引至山腰客居,并不征求墨羽意见,直接将墨羽送入了主屋,兮若、春儿和锦槐、小蝉分别送进东西厢房。
对于竹伯这样的分配,墨羽很是不满,自是不肯憋着气,直言问过,得到的回答却是他家主人先前立的规矩,月初山庄内不宜男女混居。
这种荒谬的说法墨羽自是不信,只说兮若是他的夫人,并非男女苟合,竹伯冷淡回他,若不怕生出事端,便随墨羽高兴。
墨羽掂量了掂量,客随主便,不再同竹伯明着计较,私下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竹伯临去之前,回头瞥了兮若一眼,那一眼较之先前的笑更令兮若惴惴,墨羽是不信竹伯的说法,兮若却是觉得这种怪异的地方立着些怪异的规矩也在情理之中,她是信的。
偌大的山庄统共没多少下人,房间却收拾的异常整洁,接连颠簸了五天,在旁人看来,墨羽对兮若那是宠上了天,可对于兮若来说,只是觉得墨羽这是想尽办法折磨着她,进了卧寝,简单的漱洗之后,倒在榻上便睡了。
竹伯给先来一步的凤仙桐安排在墨羽住的这个院子的斜下方,其实这些日子见不到凤仙桐,与不明就里的人猜测的凤仙桐还因先前与墨羽的争执而耿耿于怀并无直接关系,这一路上兮若劳累、疲乏,可凤仙桐却更甚于兮若的困顿,除了蓝玉之外无人知晓,凤仙桐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沉睡,即便是用饭和走在人前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好像怎么睡也醒不了似的。
竹伯安排好了之后,蓝玉将凤仙桐扶上了悬着厚重幔帐的架床,凤仙桐挨着瓷枕不多时便又沉沉入睡,蓝玉守在架床边两刻钟之后,伏在凤仙桐耳畔轻唤了几句,见凤仙桐委实没有反应,适才起身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推门而出,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竹林旁,刚从墨羽那出来的竹伯,蓝玉愣了愣,竹伯客套的笑了笑,随后拱手道:“墨公子,宫主命老奴转告,他在山顶侯着您。”
蓝玉瞪大了眼睛,迟疑了片刻,抖着声音问道:“你是……”
竹伯脸上的笑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边,“墨公子,宫主命老奴转告,他在山顶侯着您。”
蓝玉定定的审视了片刻,随后点头道:“蓝玉明白,劳请竹伯给指条近路。”
竹伯给蓝玉指了竹林后的小径,又说了具体位置,随后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蓝玉顺着小径快速往山上赶,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先前觉得这一趟的遭遇很是峰回路转,可随后想想,倒也全在情理之中,凤仙桐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幻竹山庄,会来此处,只是蓝玉受雪歌指点,随后转告给脑子不清楚的凤仙桐,凤仙桐只想睡觉,虽她乘的马车很稳,可毕竟没有床榻舒服,听说终于可以停下了,她自然乐意,是以蓝玉打着凤仙桐的名义去同墨羽交涉,果真同雪歌说的一样顺利。
雪歌既然会指定此处,势必是与这里有关系的,且不必事先同这里的主人打招呼,直接就可以做出面面俱到的安排,岂是不相干的外人,如此竹伯同雪歌认识,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口中的宫主是何意,蓝玉许久没想清楚,直到站在了竹伯提到的山顶竹屋门外。
拾阶而上,轻叩门扉,屋内传来雪歌温婉的声音,“进吧。”
蓝玉推门而入,屋内燃着一个红泥炉,上面铜壶内煮着水,已然沸了,顶的壶盖咕嘟咕嘟响,雪歌靠着竹桌坐着,修长玉白的手上端着碗茶轻品着,蓝玉恭谨道:“公子。”
雪歌抬头对着蓝玉温文的笑,伸手指着对面的位置,徐缓道:“这是幻竹山庄内藏着的碧螺春,过来尝尝可还称口。”
蓝玉迟疑片刻,见雪歌已伸手替他斟了茶之后,才谨慎上前,搭着边坐了,双手捧起茶碗,浅浅的尝了口,随后十分肯定的点头,连连道好,雪歌回了蓝玉个轻笑。
蓝玉吃下半碗茶水之后,托着茶碗望着雪歌,小心翼翼道:“公主又睡了,已然安顿下来,若牟刺殿下去探望公主……”
雪歌笑了笑,隔着竹桌探过微攥成拳的手,到蓝玉面前,突然反转摊开,手心躺着一个净瓷小瓶,玲珑精致,与平日给蓝玉的十分不同。
蓝玉顿了顿,不解的开口道:“这是何物?”
雪歌浅笑故我道:“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