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间,横行永安镇八年的石郎中竟去衙门自首了。
自是交待了当初陷害段郎中的始末,不过碍着段郎中一案而升迁为中州别驾的胡大人,本地上县县令本不想理会石郎中,打算以其醉酒糊涂随便打发了,不曾想这石郎中随后竟交待出前年中州刺史的宠妾死于产褥热一事,其实完全是误食了他家的假药所致。
上县县令听罢此事,利弊权衡后,立即将石郎中收押了。
如果此案落实,段郎中极有可能平反,隔壁吴婶子岂能不乐,在她看来,雪歌和兮若出现的恰到好处,绝对是天降贵人,她是满月复的感激。
兮若受其开怀的表情所感染,一早晨也欢快着,待到吴婶子走后,雪歌端饭进门时,兮若捧着卤肉坐在床沿,偏着头望着雪歌吃吃的笑。
雪歌将托盘放到一边的八仙桌上,嘴角也噙了笑,却在转过身面对兮若的时候,一板一眼道:“一早晨笑成这副模样,莫不是昨晚又梦见有漂亮的不像话的妖孽要同你困觉吧?”
兮若答非所问道:“原辰,我喜欢你。”
雪歌眉目间凝着喜悦,却偏要以刻板的语调道:“你果真是我见过最厚脸皮的女人,总把喜欢挂在嘴边。”
兮若浑不在意道:“天长地久太过飘渺,不如只争朝夕来得实在,做人太过内敛,总要错失许多快慰,我喜欢你,自然要让你知道,我同你在一起,不羡鸳鸯不羡仙,也要让你知道,原辰,我就是喜欢你。”
雪歌终难维系脸上刻板的表情,左手接了兮若捧着的卤肉碗,右手轻刮过兮若俏挺的鼻尖,莞尔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朝朝暮暮,原来只争朝夕就够了。”
兮若伸手抓住雪歌的右手,目光中萦着绵软的情谊,轻声应道:“唯有把朝朝暮暮过得像朝夕那般珍贵,待到将来回忆起来,才不会觉得空乏。”
他们看上去是这般快乐幸福,可话题深刻了,总要勾出一丝心伤,雪歌垂了眉目,佯装不在意的转开话题,“快去吃吧,别饿着孩子。”
兮若拉着雪歌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月复部,也垂着头,喃喃道:“石郎中自首了,宝宝说谢谢你,他娘心情愉悦了,就不会饿着他了。”
雪歌叹道:“你这女人,真是……”
不需奔波,日子平顺安稳了许多,在雪歌细心调理下,廷昭日渐好转,袖姑也见了笑模样,兮若笑着说袖姑略作打扮便美得惊人了,袖姑羞涩的回兮若说,兮若不需打扮,也美得惊人。
兮若觉得袖姑是逢迎她,她将这个想法同正在研磨草药的雪歌说了,雪歌头也不抬的回她,他觉得袖姑说得十分有道理,兮若眨了眨眼,盯着雪歌的云巾喃喃道:“你这样说,莫不是传闻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罢?”
雪歌终究抬头,淡声道:“你套我话么?”
兮若笑眯眯道:“你悄悄告诉我,我绝对不出去告诉别人。”
雪歌仍旧面无表情道:“其实我本想说袖姑在安慰你,怕你受刺激,才敷衍你的。”
兮若瘪瘪嘴,随后将怀中抱着的小花砸在了雪歌头上,转身拎着裙摆跑出去了。
雪歌扶住小花,看着兮若的背影,莞尔道:“哄着孩子娘,大概比哄孩子还累人。”
小花蜷曲在雪歌怀中,呜呜咽咽。
冬月末,廷昭已完全好起来了,袖姑十分感激雪歌和兮若,原本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报答他夫妻二人,可发现兮若饮食起居全是雪歌一手操办,决不让外人插手,便是衣服换洗,也全是雪歌经手的。
那日兮若去隔壁吴婶那里学绣活,袖姑说要帮忙洗衣服,雪歌一反兮若在家时的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回袖姑道:“我会出手救廷昭,全然因他与内子的缘分,我不问你廷昭从何染病,自是心中有数,你当知自己的毛病,今后还是离内子远些的好。”
袖姑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随后释然,苦涩道:“蕴娘很幸运。”
雪歌并不看袖姑,淡道:“或许。”
那之后,袖姑果真日渐疏远兮若,不过兮若总是十分忙碌,并未察觉,可兮若偶然发现廷昭穿着她之前给他的那件薄夹袄,瑟瑟发抖的蹲在院子中那株碧桃树下对着树根自言自语,问过之后才知道袖姑已经好多天不同他说话,兮若顿时来了脾气,牵着廷昭冰冷的小手去找袖姑理论,发现袖姑窝在床上睡觉,兮若更是怒火中烧,责问袖姑为什么不给廷昭做冬衣,问她怎么可以不理会廷昭,自己窝在床上闷头睡觉……
袖姑见兮若因廷昭跟她发脾气,竟笑了起来,说了叫兮若莫名的话,她说:“见夫人如此对待昭儿,奴家便放心了,夫人同原先生的恩情,奴家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二位。”
虽兮若不知袖姑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她看袖姑的表情,心中很是惴惴,后来同雪歌说,雪歌并不在意,淡漠道:“女人家的心思,只她自己懂吧。”
兮若对雪歌的敷衍很不满,后一连盯了袖姑几天,发现没什么异常,倒也不再理会。
腊月初,天更冷了,雪歌去给廷昭买了几身暖和的冬衣,偷偷将兮若亲手缝的给换下来了,因将衣裳给廷昭了,兮若定要重做新的,他怕兮若累着了。
石郎中认罪,永安镇上暂时没了郎中,但凡有些毛病的,都被兮若替雪歌揽下来了,雪歌对悬壶济世没有半分热忱,却知道若将兮若揽进门的病人推出去,她定要说心情不好就吃不好,吃不好孩子就受影响之类叫雪歌哭笑不得的话,雪歌终究不忍看兮若失望,又不想自己给兮若买的小院受搅扰,在附近又盘了间铺面,但凡有人看病,就去铺子里找他,当然,夜里他是绝对不出诊的,
兮若往吴婶那里跑得更勤,雪歌好些日子没见她做出新的衣裳,给兮若端饭到时候问她,她只笑着说自己近来喜欢上了刺绣,雪歌想着吴婶便是经营绣坊的,再没多问,兮若晚上缩在被窝里一遍遍的抚着已经成型,只差绣活的长袍傻笑,这是她亲手给雪歌裁制的,虽不及成衣铺子里的精致,可意义是不同的,她要在生孩子之前看着他穿上。
吴婶的女儿来了消息,等着过了年天暖之后就带着孩子同段郎中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吴婶家近来时常有人登门道贺,聚在这里学绣活的妇人也更多,那日,几个妇人围坐在一起,先前研究着吴婶家的闺女已经同段郎中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唏嘘三个孩子都生出来了,全都是段郎中伺候的月子,听说伺候的十分用心,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头了,吴婶听这段,抹了几把辛酸泪。
众人见状,忙把话题扯开了,复又研究起静默的坐在一边专心绣花的兮若肚子的形状和她的勤快劲,很快达成统一见解,说兮若这胎定是个儿子,兮若被人这般研究着,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染红的垂头不语。
随即又扯到怀了孩子的妇人在夫妻*房的话题上,其中有一个说她家色鬼在孩子出生前两天还要求着,引得她人一阵哄笑,笑过之后复又把注意力扯向兮若,都说雪歌待她这般体贴,不知道在那个方面体贴不,听得兮若愈发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囫囵话。
也不知哪个突然提起袖姑,听见袖姑的名字,众人一阵错愕,随即七嘴八舌的劝兮若多留意些,说袖姑出身风尘,初到永安镇的时候,众人见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委实可怜,倒也接济过她的,可后来听在外头做事的人说,曾在州府见过袖姑,听说曾有个好心的夫人接济了袖姑,可袖姑却勾引了那夫人年过半百的相公,不久那相公就得了花柳,后来袖姑在州府无法立足,才到永安镇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收敛,又跟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闲扯,那鳏夫听说也得了相同的毛病,三个月前投河了,是以,大家才日渐疏远了袖姑,还有个妇人说很多大户人家的大肚子的女人都给自己男人纳妾,因大肚子女人难以保证男人那方面的乐趣,与其让他们去花街柳巷,莫不如清白的小妾安全,想来袖姑耗在他们家,打得便是这个算盘,原先生看上去实在是个好宿主,劝兮若多留心一下,毕竟再好的男人也是有需求的……
兮若莫名的相信雪歌,瞧着袖姑也不像那种人,倒没往心里去,不想午饭前捧着绣样回家,竟瞧见小花蹲在袖姑的房间外探头探脑,兮若眯眼看它,小花感觉到了兮若的目光后,扭身向她这头跑来,兮若心存怀疑,抱起小花向袖姑房间走去,走到半道竟听见袖姑断续的抽泣声:“原先生,奴家——无以为报……”
这话她先前听袖姑说过相似的,不过此时听来,直觉反应下一句便是‘以身相许’,手脚不觉虚软,缓步靠近,站在这个角度,一眼便瞧见袖姑小鸟依人的缩在雪歌怀中,兮若顿觉头皮一炸,她没冲进去,反倒向门外跑去,心乱作一团,边跑边絮叨着:“袖姑是我要救下的,我没有怀疑他们,我很相信原辰,原辰不是那种人,我真的相信他……”
从来不知自己方向感这般好,待到抬头才发现站在镇西头的一间石郎中认罪后才出现的药铺里,瞧见站在柜台后的山羊胡子老先生,想也不想月兑口道:“掌柜的,来半斤砒霜。”
正在分装药材的掌柜一听,手抖了一下,转身看着他并不认识的兮若,皱眉道:“这位夫人,您要……”
兮若怒道:“毒杀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