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开 第一卷 初见 第一七五章 我是替身

作者 : 紫筱恋喜

风卷檐铃,脆响声声,千里行来,无论驿馆还是客栈,总能听见这样的声响,寂寥深夜,那铃声愈发清晰,似自回忆深处荡起。

抱枕独眠,泪湿半席凉被,寻尘道:“若在如此下去,这双眼当真难以保全。”

她回:“留了这双眼便想去寻那人,可这世上再无那人,寻不见愈感悲凉,没了倒还省心。”

寻尘叹:“若失了这双眼,你如何去与张氏争权夺势?”

她幽幽哽咽,终是说了实话:“那时他不知自己心意,却为我集了一箱子檐铃,其后五年懂了爱恋,闲来无事便亲造檐铃,各不相同声响的,浮雕镂刻百般式样,偶有雅致还要戏谑一番,他说若有一天潦倒穷困,还可去卖檐铃养活妻儿,他做的檐铃可比寻常匠师多卖上一倍的价钱……”

转天夜宿猎场别苑,她枯坐片刻后,渐由哽咽到嚎啕,而后如撞鹿般在房间里四处乱串,惊得锦槐乱了阵脚,以身为垫防她伤了自己,待到她闹累了才蜷曲在房间一角,抱头呜咽,断续呢喃不想生子,不想报仇,原辰别丢下她一个人,她疼,疼得不知如何活下去

兮若的一愁一叹全在雪歌的预料内,锦槐自是全然的信任,可听了寻尘那一番话,心中难免生疑,想着雪歌再是神机妙算,终归月兑不开凡胎,夜夜让兮若听铃声入睡,许也是夹杂了私心在里面,锦槐知雪歌舍不得兮若,不想她忘了他吧。

这一日便没悬檐铃,却不曾想听着铃声她是那样的反应,不听铃声却是这样的激烈,窗外暴风骤雨,锦槐不放心兮若一个人,寻了凤九过来看着兮若,自己拎了檐铃冒雨出门。

锦槐体内寒毒未消,身子一直孱弱,虽有护体功夫,奈何这夜雷电交加,极不易的翻上高耸的屋檐,却惊见一身黑衣的墨羽全身湿透,发丝黏在冷艳的脸上,手中拎着十几串檐铃递到锦槐面前,墨眸幽深的望着他,飘忽的说道:“可需悬檐铃?”

那夜檐角悬着的檐铃全是墨羽挂上去的,可那夜兮若却缩在锦槐怀里沉睡,凤九喟叹:“总有人不停的寻着后悔药,殊不知覆水难收,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此后再行,每至一处房檐上总会悬铃,且不只一串的悬,一如此刻廊道上悬着的檐铃。

自牟刺房间里推门而出,有风拂面,撩起起她半散着的青丝、素白的裙摆还有覆眼的白绫,顿住脚步,微微偏头侧耳,听脚步声轻柔徐缓,携一丝药香来到她眼前,她推门的手还不曾放下,又一阵风过,卷带着一缕柔滑的发丝穿过她纤细的手指。

兮若微微仰起头,轻勾了嘴角,就如他初见她那时的样子,她让他看不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凛冽的如同当初雪歌运筹帷幄;糊涂的时候又常常一声声的唤他做原辰,温言软语的同他说:“原辰,我们的孩子很听话,都不闹我,我说过要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这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如果这个是儿子,我们下一次就生女儿,如果这个是女儿,我们下一次就生儿子……”

他第一次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全身颤抖,不知该如何应她,她笑着,他却泪潸然。

此时,她站在他眼前笑,他不知她是清醒还是糊涂的,空等许久,她嫣然一笑,轻声道:“原辰,你可闻见皇宫的颓靡?”

他极轻的应了句:“颓靡?”

她勾唇,“颓靡了这么多年,变得腐朽,是该清理了。”

他知她是清醒着的,可清醒着的她却叫他是原辰,转瞬间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脸上只余一抹苦笑。

良久,她侧耳聆听,嘴角仍勾着淡淡的笑,声音清淡,道:“逐阳三岁那年,原辰寻见了一块鸡血玉,我不是很喜欢在身上佩戴那么多坠物,原辰便将那鸡血玉切成小片,嵌在了一个将将磨出雏形的檐铃上,因嵌着玉片,那檐铃的声音自是与旁的不同。”

锦槐先前听她这段话,只当她又要与他讲诉往事,待到听她后面的几句才恍然,今夜他悬在檐头的铃便是那个嵌着玉片的,他不知该如何接话,抬头望向随风轻摆的檐铃,长久的沉默,待到再转头,却看见她覆眼的白绫慢慢透出血色,锦槐紧张出声道:“蕴娘,你的眼睛?”

兮若只是嘴角勾着笑,喃喃的,“原辰说喜欢看着我笑,我答应要笑着的,不管我如何自欺,可他到底不在了。”

混着血色的泪滴落,锦槐又开始慌乱,不知是要劝她还是去找寻尘。

牟刺并未出门,倚着门后愁眉紧锁。

兮若淡淡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锦槐怎肯信她,上前一步靠近兮若,伸手便去触那白绫,却被兮若躲避开了,她伸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偏着头,寡淡道:“你随意半束的发,身上的药香,举手言谈,总让我不自觉的想起原辰,我知你不是他,却一遍遍的将你认作他,说明白些,我一直将你当做是原辰的替身,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值得么?”

从他再次站在她面前,不管她是清醒还是迷糊的时候,一直唤他做原辰,今天终于从她的口中得知她是知他的,五味杂陈,翻搅于胸月复之间,明知她看不见,却还是极力保持着尔雅的笑——同雪歌相似的笑容,温柔道:“从十岁后我便习惯当个替身,先前十年,我是姐姐的替身,将她模仿的好,完美到细节,即便是站在思慕着她的男子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我并非是真的纪柳柳,我从不知自己人生的目标是什么,直到遇上了十七公主,我知公主的姻缘可有千百重,唯独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不巴望着公主寂寞时回头看我一眼,我只希望公主能一生幸福,只要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公主在我便是开心的,可这点愿望也难达成的那日,我无法承受,姐姐用忘忧水换我重生,可到底无法忘记公主,尔后混沌了五年半,如今醒来公主还在,这已叫我倍感幸福,只是不忍见公主如此神伤,玉公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我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模仿了他,更未想过他也期望我能将他模仿的好,许在旁人看来,我这个人活得极是窝囊,可这世上千百个人千百种活法,替身又如何,我已当了半辈子替身,那时是做个女子,如今不必涂脂抹粉,莲步轻移,只要能得公主展颜一笑,我是谁已无所谓,公主安稳了,许多人也便放心了。”

兮若依旧侧着头,从白绫中涌出的泪已阴湿半片前襟,喃喃自语:“这样不觉得委屈么——当个影子?”

锦槐伸手拂去眼角的湿润,展颜而笑,从容道:“公主爱着玉公子,若玉公子能活过来,条件是公主要将自己变作另外一个人,公主面对这样的条件会如何去选?”

垂了上翘的嘴角,兮若静水微澜道:“你若是不觉得吃亏便一直这样下去吧,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再爱上除了原辰外的任何一个人,你该有自己的选择,别沉溺其中。”

她既然看不见他的落寞,自然也看不见他此刻的泪水横流,终是忍不住,恣意宣泄了悲伤,声音却力持平静,柔声道:“谢公主成全。”

锦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从客栈前门进来的墨羽,心中一悚,按照原来的说法墨羽今晚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兮若才出来寻牟刺,可此时他竟回来了,被他瞧见兮若站在牟刺房门外总不是件平淡的事情,而这个时候若转身离开,更要惹墨羽侧目,墨羽本就是个多疑的人,思及此,锦槐不再迟疑,展臂抱住了兮若,附在她耳畔小声道:“摄政王回来了。”

兮若原本就僵直了身子由着他抱,听见他附在她耳畔的那句,瞬间柔顺,小鸟依人的依偎在锦槐怀中,头枕靠着锦槐的肩膀,手臂缠着锦槐细瘦的腰身,温言软语的呢喃道:“原辰,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这一句换得锦槐僵直了身子,她此刻应当是清醒的,可又叫他感觉她这话分明又透出了几分糊涂,他实在看不透了。

墨羽进得门来,似感应到了兮若的存在,抬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二楼外廊道上相依相偎的两人,心一瞬间拧紧,却无法上前阻止——那原本是他的权利,可现在却连要求权利的立场都没了,只能木然的站在院子里静默的注视,直到他二人相拥而去。

老天从来都是这样的应景,墨羽僵滞在清冷的院子里,仰头承接着返寒的夜雨,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夜,嘈杂的大殿外,宫灯摇曳,他将无辜的她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粗|暴的蹂|躏着极力反抗的她,凤九说这世上有人一直寻找着后悔的药,那类人中无疑就有一个他,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如何选择,他比雪歌先遇上的她不是么,可他错在了开始,那本是他对南国凤氏的报复,可那报复究竟报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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