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差事房里来了差事书。阿容接了差事书后很奇怪,谢长青明明说这段时间不出外山任务,还说是和差事房里通好了气儿的,结果她不还是接到了。
也来不及多想,阿容就骑马到了差事房里,那管事接待她后,特恭敬地说:“盛药侍,今年又到去选药女进山的时候了,本是不排事儿给您的,可这不是正巧赶上了安排在扬子洲附近。爷就吩咐了差事房,到时间儿了就问问您去还是不去。”
原来差事书接了还能商量吗?阿容一撇嘴心说:特权阶层,果然就是这样的。
想了想在扬子洲,阿容又觉得应该过去一趟,她虽然不纠结于身世,可总觉得心里头没底儿。而且近来在山里,自觉已经到了固步自封的地步,只有走出去多看病患,要不然她最终也无非一药奴而已,永远没有办法触及更高的层面。
丹药一道,天赋为重,但阿容自个儿明白。她这完全就不是天赋,一是记性好,二是多着几千年的知识叠加,她并没有优势,在这上头她反而不如小鱼。
“什么时候走呢,具体是在哪处?”
“时间定的是六月二十七走,八月底开始试训,年前回来。至于具体哪处眼下也不清楚,药师们定了那处,具体在哪儿还得到地方了再抽签来定。”差事房里的管事心说,药师们就到时候抽签说不定就直接定了扬子洲,谁让现在人人都认为那地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呢。
一个柳小鱼,一个盛雨容,这两个人不论她们以后的身份,只单论自身的天赋,就已经足够药师们动心了。所以药师们强烈要求,去扬子洲,而且扬子洲是药材集散之处,再往外出海上,也有许多稀罕药材。
“那也好,到时候我安排好,另外柳药令的事,还请差事房里多留意着些,要是有什么变故,还请知会一声。另外请帮我带封书信给公子,待会儿我写好了给管事大人送过来。”写信给谢长青也是小鱼的事,即问了几句。又请谢长青到时候多担待着些。
只是信写到最后,又添了几句阿容自己也想不到的内容:“……你把我从连云山支开,我也就从善如流地去扬子洲,虽然不知道连云山最近会有什么动向,但你一定要多注意安全。这世上,利益固可追,然性命不可追。”
“……夜来若多有睡不稳,也别常用夜生香,恐防积药多伤,多舒心少劳神,尤其是朝中风浪,若能观潮岸上,又何必去做那弄潮儿。”
末了,阿容最后写了一句:“我字不好,你将就,看不明白的地方就猜好了,反正你脑子灵光……”
写最后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实在有些波动,所以写来写去字越写越难看,她也不愿意再抄一遍,怕自己写出更多更啰嗦的来。
当京城里的谢长青次日看到书信时。起初是皱眉,接着就一点点舒展开来,看到最后一句时,仿佛像是看到了阿容在他眼前懊恼着一样,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笑来。
一旁的徐少南看了就环视了正在议事厅里的众位一眼,心说:“咱真是大功大德啊,瞧,只这一封信来,就从爷的怒气下救了许多生灵。”
“各自去办差事吧,另着人去给姚府下帖子,请姚二爷过府一叙。”
姚二爷么,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姚承邺。却说姚承邺接了帖子过府来,一见谢长青就没啥好气。姚承邺心里是这么想的,你趁着你占着点优势,把爷的姑娘抢了,爷不爽。
当然了,也就这点不痛快,姚承邺能和谢长青一路到如今,当然不是那一点半点的交情,虽然没好气,也不至于记恨。在男女之事上,本来就得要一个心甘一个情愿,要不然也不成:“老谢,你能不能别拽酸文儿,找我过来喝酒就喝酒,还特正式的下帖子,你可真把我唬住了。”
“说的是正事,请的是姚家家主。你要是觉得多余,以后我不下帖子就是了。”谢长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承邺,直把姚承邺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为止。
一听是正事,姚承邺也自然而然地严肃起来,坐下后跟谢长青说:“不是我说你,老谢,你有必要把京城的水搅得这么浑吗?”。
“这事儿,你跟我娘说去,她老人家几时是个消停的主,这火已经窝了近十年了,能存到现在才发,已经不容易了。便不提我娘,就是姚太夫人,不照样也动作着吗,我娘和姚太夫人本就是一个目的。姚二,你一直说你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这回的利你看清楚了吗?”。谢长青肯下面临着接手谢家和连云山的关口,他得立威,也得清楚一些障碍。
这世上,没有人会把路让出来,就算靠山大过天,障碍也得自己去清除。这世上总是永恒的利益比较持久。如果你不能表现出应有的投资潜力,那么你就会被抛弃,不管你是谁谁谁。
或许感情可以维系一时,但朝代总会更迭,人事总有替换,要想在朝代更迭与人事替换里依然稳步安生,那就只有站出来,做一个能够稳住舵的人,要不然就会随着朝代和人事物是人非。
大家族大的不仅是家庭,还有更多的东西,就如同虽然谢长青是嫡子。虽然大公主是皇帝长姐,太后嫡长女,依然无法阻止庶室的出现,也同样无法阻止嫡庶大争。大家族里的嫡庶,自来就没有亲随和乐的,亲兄弟还有争,更何况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
“利,我倒是看得清楚,只是老谢,这回的谋利之路,是要下血本的,说不定还得搭上点啥。我这人总好出少入多,所以这一分的投入可以只收回三分利,如果是要我下血本,拿身家去赌,那得有个好章程,要不然血本无归又看不到啥的事儿,我是不陪的!”姚承邺其实明白,自己早就是那船上的人了,他这不过是想问问谢长青具体要怎么办而已。
看着眼前从小到大仅剩下的朋友,谢长青难得的没有笑,而是露出严肃沉静的表情来,目光如水一般看着姚承邺一字一句地说道:“重分天下势,这样的利愿往吗?”。
“有人嫌你独占着桌子吃大菜,想要挤掉你去吃那桌菜,你就拉上我这不指望你这桌菜的人去对付坐在另外几张桌上的人。老谢,你空手入白刃的手段是愈发的高明了。不过,我倒还真是被你说动了,动心得很呐。”姚承邺现在面临和谢长青一样的问题,他要接手姚家,但有几家看着他年轻,总想分些去。
有句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都不怕了,当然不会把到手的利益让出几分来,更何况一当家就退让,族里也会存有疑义。一边是不能退。一边是偏要用强,被逼得急了也只好扮狗跳墙、装兔子咬人了!
“苏、陈、容。”
“严、张、容。”
这是两人在通各自的目标,说完了两人相视一笑:“当年我小姑姑和小姑父死得不明不白,容家家主月兑不开干系,帐不怕算晚,正好连本带利。”
“容家眼下占着容妃的便宜,想动起来不易,不过宫里自有母亲稳着。天子后宫,不缺妃子,但我这皇帝舅舅却就这么一位长姐,自小一块儿长大,这块儿还是稳得住的。但做事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要不然那些个言官可个个都在那儿等着开荤。”谢长青不担心宫里,只担心容家借言官造势,毕竟容家有位是在文官系统颇有声望的。
不过谢长青办事,当然周到得滴水不漏,也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时候多个人上一条船来商量,总是比较有底一些。谢长青在这情况下之所以和姚承邺拖底,一是因为他和姚承邺是朋友,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现在他们有共同的对手。
这就像是有两个人在山里找到一头被套住了的山猪,但这山猪同时还被一头狼在盯着,山猪反正是不会再跑了,于是先把狼打了,不但是为了狼皮狼肉,更是为了那山猪别葬送在了狼嘴里。
“容家要死,绝对也不是死在咱们俩手上,别忘了还有大公主和女乃女乃,那两位动起手来,比咱们更狠,更没有顾忌。”
这倒确实,他们担心言官弹劾,但是姚太夫人和大公主不担心这个。借那些言官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弹劾今上的亲姐姐,那位素来善名垂于朝的大公主。至于另一位,姚太夫人,当今太后的亲姐姐,向来也是慈名朝野,弹劾这两位,还真是没人信。
“姚二,当家的倒了,容家还在。”
这话可够狠的,容家算是个野心大的,一边是看着姚家的挣钱门路流口水,一边又羡慕连云山的家底雄厚以及善名远扬。说起来,容家现在就是一个即要当XX又要立牌坊的,于是旁人不答应了,自然就要拿容家来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