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公主拿到玉牌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阿容的眼神那真叫一个不敢相信。恍然间,大公主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时阿容才刚生出来,小眉小眼小脸儿的跟个江米团子一样。
后来小糯米团子长大了,长成了个雪女圭女圭,里里外外透透的一叫起人来总让人觉得喝了蜜水儿一样。她和姚未然从小一块长大,宫里的姐妹多不相亲,她和姚未然却是从来没有任何芥蒂,一来二去她就抢在了前头把阿容订给了自家的儿子。
前些年凤西当家和未然在外死得莫明大公主也是狠闹过一通的,最后被抚平了,也不过是人死不能复生,便不被抚平搅得满朝风雨也救不转人来,大公主这才停歇了。
现在看看玉牌又看看阿容,仿佛就回到了从前和姚未然在闺阁中未出嫁时的情形:“声声,我的乖孩子,赶紧过来。你这孩子也真能藏,这玉牌你早拿出来多好,何必折折腾腾,受了不少苦吧。”
被大公主一把搂进了怀里,阿从莫明地想,原来这母子俩的行事风格都差不多,一个一个都好猛地把人拽住,然后就往怀里头带。
这时一滴泪落在了阿容手背上,她惊讶地看着,甚至很难以理解,已经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多浓的情谊都可以被冲淡,但是大公主竟然一见到她还能激动成这模样:“大公主,您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还好呢,在扬子洲做浣衣女,要不是机缘巧合,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你这孩子怎么就能把玉牌藏起来呢,早就该拿出来……”说到这大公主停顿了,要是当时就拿出来,只怕早去陪凤西当家和姚未然去了。
见大公主停了声儿,谢长青连忙上前来劝:“母亲,找到了就好,你别吓着声声了。”
听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大公主就看了眼她搂着的姑娘,果然面上露了点惶惶然的表情,那看起来真叫一个卖乖讨巧。现在一看,怎么都像当年姚未然做错事儿时的模样:“声声,别怕,以后有为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那些人欠了你的,我替你一一讨回来。当年债也该偿还了,我不能看着谋害了你爹娘的人高高在上的逍遥着。”
不仅仅是讨当年的债,新仇旧恨与利益交结在了块儿,大公主考虑得很多,只是表现出来的仅仅是这一种而已。不过她对阿容的疼爱到不是做假的,即是当年闺中好姐妹的女儿,又是自家未来的媳妇儿,算起来还是自个儿外甥女,怎么能不喜欢。
为……娘……这俩字真是荡气回肠,山崩地裂、鬼哭狼嚎也不过是这模样了,阿容心说这就为娘上了。她真不清楚债啊谋害的,所以对于复仇,她真没这意愿:“大公主,过去的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人死就入土为安,又何必惊扰他们的英灵。”
“声声,有些事不是你说不,它就不会发生的。有时候隔岸观火不如去扑火,免得最终还是要烧到自家屋里来,你刚回来有些事我也不说透了。总之,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嫁进门来就成,其他的事为娘给你安排。”大公主拍了拍阿容的脑袋,原来没由头,如今是有由头了。顺着阿容这要线索下去,当年一事肯定能一清二楚。
于是她又光荣的从阿容变成了“声声”,到院子外头时,谢长青叫了她一句“声声”,她是怎么也听不习惯:“还是叫我阿容吧,你叫声声我还以为你叫别人呢。”
“也好,我也不习惯,不过声声这两个字倒是好听得很。”谢长青觉得叫声声时,嘴里像是有淡淡的香气一般,而且一叫声声时,他就有一种真实感。这就是他打小订下婚约的姑娘,本该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却没想到世事却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人措手不及。
“我们竟然有婚约……”这是阿容纠结的声音。
惹来的是谢长青一长串的笑声,他就从没发现哪件事的事实能让他这么愉悦,以至于眼下他竟觉就这么携手走下去,也一生一相伴,岁月也至美了。
其实谢长青一直是个挺好满足的人,没有过多的需求,幼年虽然多情被伤,但到底还是存着些完好的部分。反倒是阿容,一生两世早已经不那么完整了。
次日,大公主本来是要安排阿容和姚太夫人相认,但大公主第二天早上又派人来说,暂时先不相认,毕竟姚家现在也不是铁板一块,姚承邺还在水火里走着,姚家现在不稳,这事得缓一缓。大公主担心阿容多想,又趁着用早饭时跟她说道:“声声,为娘不会让你有任何委屈,只是现在得缓了缓,等姚家那边安定了,再让你和姨母相认。”
话说现在的姚家,那也是一团乱麻,姚承邺初掌这,各项事都有些处理不来,再加上又有人存心不配合,姚承邺当家之路走得十分困难。
“大公主,我不急的……”
她话还没说完,大公主就看了她一眼说:“果然和未然一样绕不过弯,现在还不麻利点儿叫娘,还大公主,我可不爱听了。”
……这就叫娘,阿容缩了缩脖子看着谢长青,谢长青这时候却在老神在在地吃着粥,她看着他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侧了侧,以为她要挟菜,这直让阿容有些哭笑不得:“大……大……”
她果然叫不出来,大公主听她这大啊大的,就笑说道:“难道要叫我大娘,我可还不老,称不得一声大娘。”
“娘……”阿容悲催了老长一段时间后,在大公主殷切的眼神里,叫了一声,把尾音儿拉得老长老长,听得谢长青在一旁又是一脸“我解你悲喜”的笑。这下阿容看清了,这位还真不是什么浅浅一笑入春风,反而是憋着的笑,看来这人平时也大抵是憋着的。
这时阿容特想恶狠狠地问一句:“公子,憋得很辛苦吧!”
“诶,我等这一声可等了有年头了,乖声声,来赶紧吃饭。从前受的苦,以后咱捧着你容着你,好让从前的苦受得都值得。声声啊,你看你二表兄明年春后办婚宴,等你二表兄办完了,咱们就开始定章程,争取明年新节前把你和长青的婚事办妥。”大公主这话可够劲爆的,这不,她挟给阿容的肉,阿容正卡在喉咙里,这会就不上不下,脸都憋红了。
且说大公主也是个神经比较结实一点儿的,一看阿容脸红了,还特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声声乖,别害羞了,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害羞什么。”
好在谢长青是真了解她,这会儿手一伸,就拍了拍她的背,用的力道和拍的地儿恰到好处,这咽在喉咙里的肉总算是顺下去了。这让阿容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一眼谢长青,心里大抵闪过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这话才刚闪过她就想起另一句来了:“以身相许……”
于是她自个儿把自个儿雷成了渣子,直到大公主用好了起身,她也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谢长青说:“还噎着吗?”。
连连挥手,阿容心说肉是不噎了,被您噎着了:“长青,我觉得自己就是只泼皮赖猴子。”
“逃半天也逃不出猴山是吧。”谢长青心说:姑娘,我多了解你,就你动动眉眼,就能让人猜出来你那点儿小小的心思。
点了点头,阿容看了眼“猴山”,想道:这猴山应该也很上档次了。不知道谢长青晓得她心里这么衡量,会不会拍了她的脑袋再找个角落憋笑去。
然而这世上的事变化总是很快的,正在阿容开始试着适应自己新身份的这个上午时,太后和姚太夫人在去上大法寺上香时,路遇刺客,双双重伤昏迷。说是刺客来势汹汹,且有几十名好手,太后去大法寺上香,惯来安全,而且侍卫也都是个中好手,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当然,也没人会去刺杀太后,太后不理朝政,娘家也早没几个人了,惯来吃斋念佛不理事儿,压根在朝中够不成威胁。虽说和姚、谢两家沾亲带故,可姚、谢两家的在太后之前就立于当朝了,尤其是谢家,从前朝到如今的卫朝更是累世的阀门之家,这两家压根就不用靠太后。
所以这刺客很令人费解,等到最后查明白时,才知道这群人被人忽悠了,消息不尽不实,消息说陪同太后出来的是皇帝,而这些人正是意图复辟前朝的遗民。
“声声,母后那边是钟药师去了,太夫人那里是杨药师在,你现在愈发地不宜表明身份,这事里只怕多有因由在,你和长青尽早回连云山,这京里是越来越不安生了。我倒要在京里好好看看,这些人能搅出什么风浪了,竟然敢对母后和太夫人下这样的手。”大公主心知,这回的目标可能是针对姚、谢两家的。
谢家有太后庇着荫,姚家有太夫人掌着舵,这两位妇人虽说不理事儿,但压在那儿仍是积有余威。这让大公主更加怜惜起阿容来,这还没认亲就有亲人出事,而且连带着她的身份只怕也不能大白于天下。
大公主认为,堂堂的凤西家正正经经的嫡女,连身份都不能正大光明,那就是天大的委屈。来日利益所在,旧日情谊所在,所以大公主这把经年不出鞘的利剑要开始动起来了。
道是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大公主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