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面对阿容,周毅山只觉得像是又隔了一世似的,在这个有些陈旧破败的院落里,阿容穿着一件略有些脏污的白甲子,看起来总显得有些狼狈与疲惫:“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家国天下,你先把自己打理好了再说。”
一撇嘴,阿容看着几名红衣侍卫就想起云森珠来了,遂向周毅山说道:“对了,云木珠就在外边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进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招呼她吧。”
但是让阿容没有想到的是,周毅山表现得很寻常,压根不像是和云木珠有过什么暧昧:“云木珠?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离国的王女,她也在这里?这倒有意思了,怎么招呼,拿一朝之君的态度招呼。”
想了想阿容没有再问下去,毕竟云木珠和周毅山之间的事儿她也不好管。你想想啊,这俩儿一个是王女,一个是皇帝,而且双方还在打仗,自个儿就算是想管也得有这身份:“那行,你自己找地方歇下,我得去炼药,长青的伤需要大还阳丹才能治愈。”
对于阿容的忙碌,周毅山来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对于阿容匆匆几句话就打发了还是颇有些内伤。看着阿容小跑着出了院子里,周毅山摇了摇头,然后就唤人知会谢长青。
“平郡王,皇上来看望您来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谢长青正在躺椅上养神,一听周毅山来了,不由得皱眉叹了口气:“多有不便,还请皇上恕罪。”
对于这些周毅山倒是惯来的不在乎,也是因为阿容,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谢长青得拿出平等的态度来:“长青就不必起身了,安心养伤,让你受这罪,倒是朕关护不周了。”
“皇上,按照定好的计策,您这时半步也离不得京城,您这一来京城岂不是又乱了”谢长青皱眉正是因为这个,他只想保全得一个完整的连云山,让天下百姓病有所医,症有所解。正因为这样,他才要帮周毅山归权。
哪想得到,周毅山这一声不吭地就来了,还只身深入离国。这让谢长青禁不住要猜想他的来意了,在谢长青印象里,周毅山断不是那兴所至便行来的人。
他更想不到,周毅山这回就正是兴所至便行来了……
“你养好伤再说,京中一切自有安排,且莫太操心了。长青啊,你说你这辈子操心家国,操心百姓,到底为什么?”这话周毅山倒不是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来问,只是一个旁观者。
但是这样的话,从帝王嘴里问出来,那是能让人后脑勺生寒意的:“无非耳濡目染、自小教化,救人于病痛之中不正是药师的责任,就如同皇上治国平天下一样,那是一国之君的责任。事到头来,若是细想想无非是责任这两个字罢了。”
这时周毅山却想起阿容的话来:“他食人间烟火,做红尘俗业,却有副神仙心肠。”
想起这主知来,周毅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容说这话时挑眉横眼的模样他还记得。只是迅速地周毅山的脸又沉了下来,时至现在这俩更加密不可分了:“声声说,你食的是人间烟火,做的是红尘俗业,却偏偏长着副神仙心肠,眼下看来确实不错。”
脸沉了脑子在动,谢长青一边转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想着某些事儿。这是他想事时惯有的动作和表情。
见周毅山这副模样,谢长青也只笑了一声并不答话,不过阿容说的那句话他却极喜欢前半句,“人间烟火,红尘俗业”。喟叹一声,谢长青心想:“声声,我却还没看明白你面纱下的模样儿”
这头是各有心思,而阿容这会儿可半点儿心思没有,就一心一意地看着手里的单子,把每味药材的份量再核准一遍,然后才上配药台配药。
而这时云木珠就在配药台边上看着,看到阿容配药的手法,就捅了捅佟药令:“不用过秤吗,你们卫朝不是现在都用这配药吗,怎么容药令直接拿手抓。”
“从前谁不是直接抓药,可现在手感不管用了,还是要过秤。不过黄药师和容药令都不过秤,份量及准,在这上面药王都夸赞着呐。”佟药令不是头回看阿容配药,所以正蹲在一边准备水和炭。
配罢了药,佟药令就开始生火,对于大还阳丹所需要的火候,阿容还不如佟药令熟,所以这也省了一桩事,她要把握的只是时间而已。
“大还阳丹九炼,每一回都比头一回更要求精准的时间把握,以第一最后一炼最为重要。第一回决定成丹的基础,最后一炼则决定成丹的最终效果。”这会儿是佟药令在跟阿容说大还阳丹炼制的注意事宜。
阿容听着,心里也自有计较,既然要炼制九次,那么应该不存在重要与将要,每一炼都会有新的变化和反应,而且每一炼都要投入新的药材,这些药材的投炉时间也十分讲究。
但是让人十分没底儿的是,上古药书上压根没有记载这关于时间的详细要求,不过后头倒有很凌乱地炼制大还阳丹的记录。
“正旗是什么时候?”阿容似乎记得正旗是上古时期的记时方式。
一听到这个问题云木珠就凑了过来说:“我知道,按你们卫朝来说日上中天,立竿成点的时候叫正旗,我们这里还沿用以旗分时的习惯。”
这下阿容有点儿谱了,云木珠在这儿,看来是成了炼制大还阳丹的大助益:“挹旗、片旗、见旗……”
对于阿容的问题,云木珠一个一个细细解说着,解说完后云木珠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难道想留在我们离国,那太好了,我替父王欢迎你们,要是谢当家愿意留下来那就更好了。”
听了云木珠的话,阿容倒是没什么,佟药令不干了:“离国只十余万人口,而卫朝千余万人,爷和容药令岂是那不分轻重的人。”
“佟药令,该挑火了”阿容不跟她们纠缠家国天下事,就愿意赶紧把药炼出来,眼下的事用心办才有以后。
第一回炼药出来的药膏成色很好,挑了些试过后谢长青说:“声声的炼药手法愈发炉火纯青了,这药胚合乎初次炼药的性状味,香气含而不发味道烈而回绵。”
长出了一口气,阿容说道:“那就是成了,那就好,药材只备两份,要是一回能成那就最好了。”
这时谢长青又拿了疫症呈报出来,递了给阿容道:“声声,七日之后如果塘驿城里的毛疫没有再现,那这回的药就起效了。好在这回的疫症在塘驿,疫症结书也不用写,要不然有你头疼的。”
“长青,你好像有些改变,很微小的,以前你就算不问清也会问哪儿来的方子啊,为什么这么行方之类的。”谢长青在药上的执着和精细,她可是深有体会的,猛地不问了她还不习惯,闹得她还准备了套说辞……
“声声,那时候昏昏沉沉,有感觉的时候很少,那会儿倒没想过会死,只想着谁会来给我疗伤。最后一睁开眼看到是你,我就想啊,以后我的命可就交给你了。生死都交托得了,那还有什么不能托付”说罢,谢长青冲阿容伸出双手来。
阿容就顺着谢长青伸来的手投进他怀里,笑眯眯地说:“你的命是我千山万水赶来救的,以后就是我的了,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往后我让你向东不许向西,叫你站着不许倒下,听明白了么”
她的话让谢长青笑得胸口不住起伏,直到伤口都有些疼了也停不住:“成,要星子不给月,要玉石不给珍珠,以后唯命是从绝对认真。”
“唔,还变得油嘴滑舌了,这样的话你从前可不会说。”这也能应那句不经生死总天真么,从前的也不天真吧阿容看着谢长青笑,眨着眼看了看,到后头也就跟着笑开来了。
以后的几天里,阿容就在想自己,经历了生死照样天真,她算个不记打只记吃的吧炼药间歇的时候,阿容忍不住回望了一番自己的前世今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既白又笨还不会处理事的,老天真老天真了。
“要说起来,咱就是那狗血文的女主,即小白又天真还圣母……”这么一说阿容就拧了把自己的脸,心说意识到就不错了,反正也这性子是改不了的。
莫明地又端出张傻笑地脸来,自个儿照了镜子,然后彻底打消了以后装傻卖痴的念头,她自己都不忍心看了,何况是别人。
第九日丹成,疫症消散,塘驿城门开时正逢十二月打头第一天。按离国的习俗这天是打火节,意象正是火神到疫神走。
看着谢长青服下丹药,阿容坐在一边心里寻思一件事儿:“云木珠和周毅山怎么就能生生没见面,这俩太有默契了,你在我不在,我在你不在,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有些事么,经不起寻思,一寻思还就能发生。眼下是自家的事儿结了,就看别人家的事儿怎么起承转合了
不过有时候吧,别人的起承转合也能成自己的因果,世事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