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绍康任兵部侍郎以来,在朝中还算得人心,所以自他被关押以来,为他求情的大臣并不算少。当然这也是因为景宣帝的态度模糊,他关押靳绍康,却没有对他做出处置,所以大臣纷纷猜测皇上并不是真心想为难他,或许正等着一个台阶下,于是,大臣们纷纷给皇帝送了台阶来。
再加上宁王与左伯昌也分别向皇帝求情,一个是皇帝亲近的手足,一个是皇帝颇为看重的新贵,所以景宣帝终于松了口,放话出去,只要安远候接下圣旨,他就看着靳绍康过去的平叛大功上,将不再追究安远候的不敬之罪。
大臣们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毕竟,皇上这样已经很明显的网开一面了,总不能要求皇上将赐出的圣旨收回吧,那样,又将皇上的颜面摆在何处?
于是大臣们又派代表去天牢劝说靳绍康,希望靳绍康能接下圣旨,将大事化小,君臣恢复和睦。
“可是,安远侯如果肯接旨,当初就不会抗旨了……”太后对蒋若男说。
蒋若男陪坐在太后身边,神情倦怠,面容憔悴。
确实如太后所说,这些天来,不管是谁去劝说,他都不肯接下赐婚圣旨。大家只道是他不满意林家小姐,纷纷细说林家小姐的好处,可是靳绍康却道:“不是林家小姐不好,只是在我的心中只有公主一人,我这么做也是不想辜负林家小姐,她值得更好的男子。”
此话一传出,本来对靳绍康颇有微言的林大人自觉找回了些脸面,对他的气恼也消了些,换做是普通的婚事,他倒也算了,退婚成全对方便是,可惜这是皇命,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帮靳绍康求情的大臣们的热情也慢慢减退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去要求皇上,靳绍康又如此固执,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太后道:“这样一来,群臣只会当靳绍康处事没有分寸,不知好歹,以后皇上再想处置他,群臣也不好再帮着他求情了”她叹口气,“近几年,皇上处事的风格越来越像先帝了,明明是威逼,却没有半句不是能让人说。”
蒋若男看着太后,忽然问:“太后,如果侯爷再继续抗旨下去,您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他?”
太后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违抗皇命一般都是死罪,如果皇命可以这样轻易的被人无视,皇上又该如何掌管天下?皇上的威严又在哪里?只不过,安远候曾经立有大功,想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官夺爵那是肯定的,其余的,就要看皇上的心意了……”
用削官夺爵来换他一个念想吗?这个念想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皇上如此执着,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难道还要让他过那么惨淡的生活?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所以不管什么事,她应该首先为自己打算。所以一直以来,不管做什么决定,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首先关心的也是自己。
她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结果事情却慢慢发展到如此地步,她真的丝毫没有责任?难道她就开心了吗?
这一次,她还要这样只关心自己的感受,只考虑自己吗?
当天,蒋若男在乾清宫求见景宣帝。
她在景宣帝面前跪下,向着他磕了个头。
景宣帝冷冷地看着她。
“若兰,如果你也是来为靳绍康求情的,我劝你什么也不要说,你说的每一个字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蒋若男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起身子,抬头看着他,神情平静地说:“皇上,请您收回圣旨。”
景宣帝心头的火一下子冒起来,他一把抓住蒋若男的手臂,将她提起,他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让我收回圣旨,然后,你再回到他身边?”他的指甲几乎掐道她的肉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可-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蒋若男像是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痛,也像是感觉不到他的怒气,她面容依然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人。
“皇上,在你收回圣旨的同时,若兰会在皇家寺院出家,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嫁人。”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听在他的耳里,却仿佛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口上。
景宣帝愣住,手上一松,心头的火气在一瞬间消失。
“出……出家……”声音充满意外。
蒋若男看着他,缓缓道:“对,我会剃光头发,身着麻衣,自此以后,我会致力于女医院中,情爱一事再与我无关。所以,皇上不用担心我会嫁人,也不用担心我会回到他身边。既然如此,那道圣旨也没有意义了,皇上就念在他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他了以后的日子,他娶妻也好,不娶妻也好,都随他吧,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和我都不会有关系。”
看着蒋若男平静的脸,景宣帝心中很不是滋味,这虽然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
“为了他,你还真是费尽心思。”他的语气中充满酸意。
“皇上,你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这不正是你所想的吗?你不要再去为难他了,你所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还不够多吗?当初,你不喜欢我,就将我塞给他,后来你觉得我有些意思,就想尽办法地破坏我们,如今你还要怎么对他?你要将他逼到什么地步才会甘心?”蒋若男看着他,目光冷然,“你是皇上,你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可是,就因为这样连良心都不顾了吗?他可有半分对不起你?你真要伤害他,你的心里舒服吗?”。
景宣帝在她的目光下,脸色微微变白。他退后两步,转过身去,过了一会,才说:“好,十天后,你在皇家寺院出家,我就收回赐婚的圣旨,放他离开。”
蒋若男向着他的背影一屈膝:“谢皇上。”
事情很快传到太后的耳里,太后很震惊,将蒋若男招来。
“若兰,哀家听说你要出家,可是皇上逼你?你不要急,有哀家在这里,谁也不能逼你”太后很气愤,这一刻,她真的有种冲动和儿子大闹一场,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若兰?
蒋若男见太后情绪激动,连忙道:“太后息怒,不是皇上逼我的,是我自愿向皇上提出的,若兰早就说过,已经不打算再嫁人了既然如此,出家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你又何必出家?”太后看着她,“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安远侯,你一出家,就彻底断了安远候的心思,皇上也就不会难为他了你的想法是很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出家,以后就不可能再和安远候在一起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蒋若男低下头,轻轻道:“如果是在过去,我会大闹。我会这么想,我想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别人凭什么拦我?我会尽全力去争取可是……结果是,我因为自己的感受,会把很多人拖下水,我会让太后和皇上起冲突,加深你们的不和,我会靳绍康和皇上之间关系变得更加恶劣,我会让靳绍康受到很多人的指责,我会让两个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受罪,承受大家的指指点点,我会让所有关心我们的人都为我们担心……只是为了满足我一个人的感受,却要连累这么多人,就算最后我真的争取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蒋若男抬起头,看着太后,眼中泪光闪动,她握住太后的手,“太后,以前我什么都先考虑自己,不管是当初决定留在侯府,还是后来离开侯府,我想得最多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感受,我从来就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我常常想,我为自己着想,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呢?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血,我也会关心身边很多人,可是我凡事只想到自己,就肯定会伤害他们,他们受到伤害,我心里同样很难过。所以这一次,我不要考虑自己,我只希望太后不要再为了我和自己的儿子起冲突,不要太后再为了这件事而伤心难过,靳绍康不要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以后的日子里彻底摆月兑我这个麻烦,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两个孩子也不会因为父母的闹剧而成为同伴眼中的笑话……只要我出家,就可以预防一切的发生,为什么我不去做?出家而已,又不是去死,我以后仍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惨事。”
太后的眼泪早已润湿面孔,她将蒋若男楼入怀里,“你这个孩子,让我说什么好呢?真是让人心疼……”
蒋若男环住太后的脖子,泪水无声息地流下,“所以,太后,不要再管这件事,我不希望太后再为**心。”
太后心酸不已,她又何尝想一次又一次地使儿子伤心难过?上次因为她收若兰为义女的事情,儿子一直到现在还在怨她,每次来请安也没什么笑脸,待不了多久就走了。而且,儿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又怎么忍心一次次地刺激逼迫他?
“是哀家对不起你……”太后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旁边叶姑姑也跟着掉眼泪。
景宣帝本以为太后又会阻挠此事,但是这次他下定决心,拼着惹怒太后,也不能让蒋若男重回靳绍康的怀抱可让他奇怪的是,太后那边竟然没有丝毫动静,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蒋若男出家的事宜在暗中进行,可就在蒋若男剃度的前一天,却传出景宣帝病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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