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基文说回家拿结婚证后,罗玉兰相信他的话,自个儿在婚姻登记所等着他。门口外面已经有好几对夫妇比她还来得早,他们正在排队等待。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排队购买食品的现象早已绝尘,没想到婚姻登记所近些日子来竟然生意兴隆。
她等得好心焦。她转头看看自家方向,看看安基文来了没有。起初,她还有些心情等着。然而,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见安基文的影子,她心头不由窜起火来:“真不是东西,看来又耍我了!”
那女白娇滴滴地说:“好哇!夫妻不成朋友在嘛!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随时愿意陪你上舞厅跳舞,到酒吧醉个天昏地转。”说完,她笑了。
这对年轻人好像是在故意演戏给罗玉兰看似的,又是谈笑风生,又是拥抱接吻好一阵子。然后说一声“再见”,才各自劳燕分飞。
罗玉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羡慕极了。她思忖道:“人家那么高高兴兴地离婚,而我呢,真是命苦哦!每次离婚总是少不了斗嘴呕气,离婚后,双方就像一对死冤家似的,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好合好散呢?如果我和安基文离婚后,也能如此亲热、友好,比夫妻还要夫妻,那多么富有戏剧情节呀!”
她见这对年轻人渐渐走远后,才发现已经轮到自己了。可是安基文还没有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自己先进去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安基文还是没有来,欧所长对她说:“安太太,你还老老实实回家吧,你老公肯定不会同意你离婚的!再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结婚离婚,我反反复复办了好几次,你已经是我们这儿的老运动员了,我算是服你了,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啊!”
这个女人听了欧所长的话,一股火气从心里冒起来,正巧怀中的孩子不知为什么原因哭喊起来,更叫她心中恼怒,于是,她将孩子往欧所长的桌子上一放:“气死我了,他竟敢胡弄我,我这就回家把他拖来办离婚手续!”
于是,她扔下孩子不管,自己就跑回家去。
她刚刚踏入门口,正巧听见安基文痴痴地说什么:“老婆,我爱你的。真的,我不会答应和你离婚,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爱,我的情,我的心呀!”
她走近他后面,看见他正在和她的生活照片说痴话,不觉火冒三丈,就将相册夺过来,撕碎相片,狠狠地往他脸上掷去。
安基文看见没抱着孩子回来,而且还说把孩子扔在登记所那儿,他好焦急。于是,顾不上和她说长道短,拔腿就冲出家门,向婚姻登记所跑去。
罗玉兰凭着她那灵敏的鼻子闻到屋里弥漫着香喷喷的气味。她眼睛一亮,走进厨房,灶台上摆放着已经炒熟的菜,一阵清香的鸡肉味扑入她的鼻腔,她不停地习习扇动鼻翼:
“噢,你原来躲在家里杀鸡搞吃的,想自个儿独吞受用。,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瞎等,好哇,现在就让这只鸡犒劳犒劳老娘才是真的!”
旁边的电饭煲保温指示灯已经亮了,正好饭也煮熟了,然而,她顾不上盛饭,首先伸出五爪金龙似的五指抓起一块鸡肉塞入嘴囊中,然后滋滋有味地上下嚼动牙床。很快,她吐出一个丫字形状的骨头。她一边吃,一边伸出长长的舌尖舌忝沾在嘴唇外面的鸡汁,然后咂咂嘴巴自言自语:
“唔,味道还不错嘛,有点像大厨师的手艺,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炒鸡丁了!”
罗玉兰拿来饭碗,舀一碗饭吃,她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地上吐满一小堆鸡骨头。她感到好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餐饭吃得这么开胃口,一碟炒鸡给她吃得只剩下鸡头、鸡颈、鸡爪、鸡。
她吃饱后,连打几个饱嗝,方才的不愉快也消褪了许多。她重新回味在婚姻登记所门口那对年轻人对话的情景,感慨地想:“要是安基文也能像他们一样和我愉愉快快地离婚,那多好呀!又风趣又有新鲜感,够刺激的!唉,怎样才能叫他这样做呢?”
她低头看看地上撕碎的相片,有一小片正是她的脸部,她拾起来,只见耳朵被撕掉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忍不住打个饱嗝,傻然哂道:
“嘿嘿,我怎么糊涂了呢?自己撕自己的脸,难怪以往的老公骂我是泼妇,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坏脾气啊!”
目睹这张相片,她又想方才安基文说的话:“老婆,我爱你的。真的,我不会答应和你离婚,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爱,我的情,我的心呀!”她自忖道:“我一次又一次向他提出离婚,可是他对我没有怨恨,没有耿耿于怀,始终如一地向我表白他爱我。他不愧是痴情汉子诚意郎。但是,自己已经发过毒誓,并在他面前诅咒了,这回一定要和他离婚分手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还有脸收回来么?当然不可能的啊!我说过我如果不离婚就是从狗爬出来的,自己屙的屎自己用脚去踩,不是智能低下就是癫婆,我当然不想做癫婆,我也不是癫婆。算啦,我最好还是另外想法子,争取与安基文好合好散,就像举行婚礼那样双双方高高兴兴,有说有笑,那才是一次非常富有诗意浪漫情调的人生之旅呢!
罗玉兰呆在屋里苦思冥想许久,最后她决定采取笑脸攻势,尝试一回浪漫离婚给她和他带来的快乐。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照了照,勉强笑一下,强装出来的笑靥也有几分妩媚,只是不够自然罢。
她想了一下,抻平身上的衣裳,准备出门。
马露蓉走出门口,向街头望去,看看女儿莉莉放学回来了没有。正好看见罗玉兰掩门,于是关切地问她道:“玉兰,你回来啦。”
罗玉兰“嗯”一声应道。
“玉兰,回来就好。”马露蓉仍然一副热心肠,笑脸相迎接着说,“玉兰,方才我以为你和阿文离婚了,还没有办手续吧。”
“唔,没办着。”
“没有办就好。说实在的,两公婆在家庭生活中,乍能没有点磕磕碰碰的事情呢。过来人都知道,婚姻只有进入第七个年头,夫妻双方已经熟悉。新婚期间的浪漫与潇洒,随着生活的压力渐渐荡然无存,彼此之间渐渐产生审视疲劳。这样,婚姻才开始进入第一个危险期,这就是所谓的‘七年之痒’啊。可是,你和阿文结婚还不到一年时间,‘磨合期’还没有结束,你怎么就认为安基文不是你最佳的婚姻伴侣呢,动不动就想着离婚,把家庭生活搞得紧张兮兮的,这样对你对他都是产生了精神压抑感,你说是不是这回事啊?”马露蓉一直想帮助安基文维持他与妻子的婚姻,因此她不管这个女人爱不爱听,只想对罗玉兰多劝导几句。
罗玉兰从心里承认马露蓉说的话不错,很有一种摄人魂魄的才,她内心改变了主意,于是装作难过的样子说:“嫂子……”她的声音哽咽了。
马露蓉忽然发现罗玉兰的眼睛有点濡润了,心想,也许她真的开始有点悔疚自己在婚姻上的问题,情绪过于冲动了。只要她心情难过,说明她的心还没有完全绝情,于是,这个善良的邻居女人安慰她道:“玉兰妹妹,别难过了,只要你愿意听嫂子的话,我就给你多唠叨几句。”
这两个邻居女人有好些日子不在一起互相交谈那么长时间了。马露蓉说着,说着,深有感触地叹出一口气:“玉兰,阿文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说心里话,配偶不一定是你结识的异性中最好的最优秀的,但可能是最适合你的,这就足够了。婚姻生活,有时候幸福是很简单的,它不一定需要浪漫,不一定需要轰轰烈烈。平时只要发自内心地为对方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小的事情,一个拥抱,一个笑容,一个亲吻,都能够让对方体会到温情和幸福,真的。”
莉莉放学回来了,她经过安基文家门口,见母亲正和罗阿姨说话,便叫了一声:“妈——”
马露蓉见女儿叫她,最后叮嘱她一句:“玉兰,听嫂子的话吧,阿文会永远爱你的。”
这时,罗玉兰对马露蓉说:“嫂子,你先走吧,莉莉回来了,你们该吃午饭了。我现在就出去叫阿文回来。”
“好哇,阿文一定很高兴的,你快去吧!”马露蓉欣慰地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