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萧峰坐在绿绿的草地上,在墓碑前焚烧纸钱,看着碑上冰冷的名字,心里了一阵阵的揪痛。“真快……嫣儿,这转眼已经一年了……酒庄里葡萄快熟了,庄上酿的葡萄酒如今已闻名长安城……今年的庄上产的瓜果也丰收了……程管事乐得眼睛都没了,原本亏钱的庄子愣让你弄成了聚宝盆……”粗壮的手指抚上墓碑上的名氏,萧峰的眼前有些迷蒙,眨了眨眼,从腰间解下酒囊。“自家酿的葡萄酒,肯定不能忘了你。”说着他喝了一大口,又将玫红色的酒液倒在碑前。
又灌了自己一大口葡萄酒,萧峰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汁,又开始陪娘子“聊天”。“嫣儿……前些日子,宇儿又来信了。他的功夫又精进了,说师傅又夸他了。今儿……又是中秋节……晚上还有赏月宴,可更想陪你。进宫陪着别人假笑、奉承……实在太累……多亏嫣儿整治有方,农庄又变成了另一副光景。每日躲在农庄里耕种,听着别人的感叹,这心里甭提多美了。他们这是在夸咱娘子……可一想到……心又里酸又涩,也不知是甚滋味。”用手掸去眼角的泪珠,萧峰苦笑道:“刀光剑影滚过,可现如今却成了个爱掉眼泪的怂蛋……”
隔着很远,看着萧峰自语自饮的程喜,也跟着偷偷地抹泪。原本以为爷从江南回来,心结就会打开。不曾想,爷从江南回来,干脆住到了城外的葡萄庄园。每日同庄上的老兵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整个心思都放到了酿酒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妾室与御赐的美人都被他抛在侯府内,连问都没问一下。
只要一有时间,或是心中烦闷,侯爷就会背着酒囊、带上纸钱来夫人坟前祭扫。靠在夫人的坟头,同夫人说话,每次都会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倒床就睡,倒省了他彻夜难眠。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倾心于侯爷的美人也不是没有。其中甚至还有公主,虽是守了三年寡……不过鳏夫寡妇,正相配。可奈何侯爷不动心,念念不忘已故的夫人。
“夫人显灵,保佑爷早点续贤……”别无他法,程喜只能时不时地暗自乞求,乞求夫人保佑侯爷早日续贤,为萧家再度开枝散叶。
明贤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妹,年方双十,及笄嫁予当时的新科状元郭悠扬,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可惜成亲两年后,郭驸马重病而亡。公主悲伤异常,干脆离开长安这处伤心地,直到几个月前才回到长安。公主虽是新寡又出自皇族,却待人宽厚,贤名远播,是百里挑一的人选。公主自从在新年御宴上与侯爷相识,对侯爷一见倾心。还借买葡萄酒之机,数次来农庄意欲同侯爷多亲近、亲近……可侯爷的榆木脑子,对美人抛过来的秋波孰视无堵,让旁人看了都替他着急。
不过看明贤公主对侯爷颇为执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只求侯爷早日解开心解,同公主喜结良缘,冲一冲镇南侯府的霉气。
“主子,今儿晚上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丫环恭敬地问正着梳妆的打扮的公主。
对着铜镜照了照,明贤公主满意地笑了。“衣服……就穿那件鹅黄色的好了,既不会太素,又不会显得艳丽,本宫可是个寡妇。”她不屑的撇了撇嘴,慵懒得起身让丫环服侍她穿衣。“唉……回长安反倒不如在别院时快活,盯着得眼睛又实在太多,不自在。碧玉……在镇南侯跟前,本宫没露什么吧?”
“公主进退有度,挑不出半点瑕疵。”碧玉替她整理衣服,半真半假得替主子报不平。“是侯爷太不识风花雪月”
“不用懂风情不怕,只要在床榻之上有力就好。总比之前……不中用得好……”想起从前的蠢货,明贤公主脸上没了笑容。“有把蛮力,才不会再让本宫独守空房。再过那种人前笑,私下哭的日子……”
“公主……”碧玉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主子。
明贤公主摆了摆手,“无事……都是过去的事了,再不提了。如今谋划嫁予镇南侯才是大事……”
“公主看上侯爷,是他的福份。公主定会心想事成”碧玉恭身施礼。
明贤公主带着媚态,轻轻地掐住她的脸颊。“这张小嘴,真是甜死个人儿”
看时辰不早,明贤公主在丫环的簇拥下,气派非凡地坐上马车,朝皇宫而去。坐在马车之上,明贤公主紧闭双眼,想着过会儿在宴会之上,如何同萧峰搭讪,摆何种眼神才最勾人……
进了皇宫的御花园,明贤公主一路之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同每位与她相遇、谈笑的夫人、熟人点头致意。她的眼光不断在人群中寻找……
“镇南侯”明贤公主殷勤地走向不远处的高大身材,“侯爷也还参加赏月宴?”
背对着公主的萧峰,缓缓回身。“臣拜见公主殿下”
看着他月光下刚毅的身躯,满脸的胡须已被剃去,露出一张无比坚毅的脸,下巴泛着青色,引得她想伸手去模。她娇笑着掩口,“都说了不必如此客气,数面之缘,咱们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其实……今儿本宫是想向侯爷道谢。”
“道谢?从何谈起?”萧峰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侯爷可还记在数月前在夜城……侯爷曾在马蹄之下,救起一个戴帏帽子的女人?”明贤公主笑着提醒道。“侯爷果真是贵人多忘事,难到忘了夜城的李汉青父子?”
萧峰早把那两个人渣忘倒脑头,神情还是一头雾水。
明贤公主挂着完美的笑容,又提了一条新线索。“赵匡胤总还认识吧?”
“赵匡胤”萧峰完全想起来了,“公主也在场?还是……”
“那头戴帏帽的女子正是本宫,侯爷不仅救了本宫的命,还请本宫看了出好戏,为民除害”明贤公主眼睛始终未离开过镇南侯,想要抓住他细微的变化。“本宫谢过侯爷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主言重了”萧峰神情依旧木木的,没多大变化,似乎更想转身走开。
明贤公主非常满意周围的注意力都集终到了他们俩人身上,挂着最完美的笑容,深施一礼说道:“侯爷何必自谦?若不是侯爷出手相助,只怕本宫早成了马下冤魂,日后侯爷有用得到本宫的地方只管开口。”
萧峰不解风情的看了看眼前的公主,“当日状况,不管街上是何人,萧某都会出手,公主就忘了吧,不必太过挂怀”匆匆还礼,便大步走开了。
“你……”碧玉差点冲出来,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碧玉……”明贤公主淡淡地轻呼,她又老实在站回主子身后。明贤公主神情自若地笑着,去寻自己从前的手帕交。心中却在暗自忿恨,月复诽萧峰不是个识情知趣的温柔之人,可征服他的决心越发重了。
“去皇上那里看过了?”皇后端坐上榻上,看着回话的宫女。
宫女略有些犹豫,“看过了……”
“眼看赏月宴的时辰快到了,皇上为何还没来?”皇后冷冷地盯着宫女。
“回皇后娘娘……皇上……皇上在寝宫院里放了案桌,似乎……似乎在祭拜某人……”宫女吞吞吐吐的讲出所看到的。
“祭拜?”皇后一愣,随即又想到一年前……
皇后面色阴沉,淡淡地摆了摆手。“去守着,皇上若动身,马上回禀”禀退宫女,皇后攥紧拳头,重捶榻上。终后化为轻轻地长叹,如何能挣过一个死人?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举头望月,又忆起那梦中人,黄弈背手立在寝宫门前,轻轻吟咏。
时过一年,可他一闭眼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她虚弱的倒在他怀里,一枝簪在她胸前扎出一抹艳丽的血色,苦苦哀求的声音还萦绕耳衅……
“唉……”黄弈长叹一声,回身来到刘海刚刚摆好的案桌前,看了眼桌案上的新鲜瓜果和各色点新,心下颇为满意。伸手接过刘海递过来的香,轻轻一低头,双手将香插在香炉之内。他在心中默默祷告,乞求生生世世相伴百首“嫣儿……等着朕……不论是上天为神,还是入地为鬼,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想到百年之后能与嫣儿同穴,他也是颇感心慰。
刘海只是默默站立,听着皇上的低语,内心也是嘘唏不已。若还活着,又会如何模样?她或被污蔑为害君臣失和的祸水,或是连累几百人丢了性命,最终都难逃一死的命运皆不如她死得这般干脆、干净。
她绝对是个聪慧的女子,就连走上绝路都选择最有利的方法。一年来,皇帝受到得种种煎熬,他从未见过。皇帝对她的思念日盛一日,平日宠幸的女子也必有某处与她神似。只可惜时过境迁,还是无人把她从皇帝的心底挖走。
抬头看了看月亮,刘海时辰不早,轻声说道:“皇上,赏月宴要开始了,大臣和娘娘们可都还在等着呢。”
黄弈这才慢慢转身,走出院子,坐上辇架,朝御花园而去。虽然他愿意守着寝宫,对月独立饮,可惜他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