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就好似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捅开时是雾里看花,忐忑不安,幻想猜测。捅开后就是春色满园,尘埃落定,花开旖旎。
自打夏梦雪和龙亦飞相互表明心迹后,隔三岔五的晚上,龙亦飞都会悄悄地潜进杂物房来与夏梦雪说会儿话。只是,两人现在反倒守着礼法,隔着一张桌子说着些没有营养的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接触。
她们两人的相处很暧昧,且经常在这种暧昧的气氛中冷场,冷场后,两人就谁也不说话。
夏梦雪为了掩饰,会拿出针钱来绣荷包,而龙亦飞则是默不做声地看着她一针针一线线地绣,两人经常这样对坐好久,以至于夏梦雪的针线功夫是越来越纯熟。虽然都不开口,但夏梦雪的心很安宁,淡淡的温情在不知不觉中滋养开花……
荷包终于绣好,看着那像模像样的并蒂莲花,夏梦雪很有成就感,她取出自己绣的第一个荷包,两个摆在一处比较,进步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喜孜孜地把几张纸放进新荷包,幻想着龙亦飞收到荷包时的样子,脸上漾着幸福的笑。
荷包里面装着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也不是什么情话情诗,而是她第一次进倚秀园时从惠妃寝宫里得到的那几张纸条,她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惠妃的遗书送到龙亦飞手上,这也算物归其主了。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小心思的,自从上次出宫被劫时见到那地下宝藏后,她的心里总有些不安,这三皇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有那么大的野心,他若是做安稳王爷还好说,若是想登上九五之尊,难保最后不会波及到龙亦飞。
她私心里希望龙亦飞早些知道这些事,早做防备,避开这些风头,但因为柳儿滞留在燕王府,又不敢泄露出这些秘密。
另外,也怕为此波及到夏府,虽然对父亲存在着猜疑,但从小到大,他也并不曾对她有什么不好,只是说不上来的什么感觉,感觉他每次看到她,就像在看待一件待估价的商品,琢磨着应该价值几何,并不像普通父亲对女儿那样慈祥亲切。
本来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在见过父亲看大姐的眼神时,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再怎么说,父亲总归是父亲,娘亲已经不在,父亲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了。想到这里,她才想起,自己有好久没有出宫了,过了这么久,娘亲去世的怨愤也渐渐平息,是该找个机会去看望一下了。
事情往往就是事与愿违,在她揣着荷包焦急地等待中,今晚龙亦飞却并没有过来,来的是那位曾经跟小玉幽会的段侍卫。
他接到夏梦雪的指示,瞅了个机会到泰安县去查探了一番,带回来的却是跟陈伯差不多的消息,在娘亲去世后,夏府曾经派人大肆搜捕过逃奴,但一直不曾搜捕到,后来因为升迁进京才就此作罢。至于翠姨的下落,从此再无消息,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同时,段侍卫还带来另一个消息,却是关于她的外祖父的,她的外祖父姚晨早年曾经是泰安的富商,家境殷实,因为一场官司倒腾掉大半家产,却还无法月兑身,只得把当时待字闺中的女儿姚玉书(也就是夏梦雪的母亲)许配给当时的泰安知县夏呈安做第七房小妾以求庇护,这才换得了一家的平安,但姚家从此家道中落,一撅不振。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夏呈安娶了姚家的女儿做小妾,却从来不肯照顾姚家,反而多方面打压姚家,使得本来就一撅不振的姚家,日子过得就如瓦上加霜,十多年下来,姚家居然已经再无余产,只留下她年老的外祖和她的舅父及她一个表哥一家三代三口人做点儿小生意艰难度日。
段侍卫曾经去探听过姚家的口风,原来姚家在姚玉书去世前确实曾经有人去过夏府,据说是找姚玉书借钱,但好似不欢而散,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夏梦雪头痛地揉着额头,看着空荡荡的杂物房,段侍卫刚刚带来的消息让她好困惑,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的关系似乎跟普通人家都不一样。
外祖父家,她印象并不深,记忆中只觉得外祖父是个很慈祥的人,舅舅长得黑瘦,一点儿不像母亲,至于那个表哥,好像是个拖着鼻涕的臭小子。因为舅母过早去世,他性格有些怯懦,总是躲在舅舅身后偷偷看她,硬是从头到尾没跟她这个表妹说过一句话。
至于翠姨,她到底去了哪里?她是母亲的陪嫁丫环,据说在外面也没什么亲人,又不曾到外祖家,夏府也不曾抓到她,她的行踪还真是个迷。
夏梦雪纠结一整晚,睡得很不踏实,大清早起床,干脆直接找红姑告假出宫探父,因为手上有出宫令牌,她只是报了个备就匆匆离宫了。
这次,她不再到处转悠,而是租了辆马车直奔夏府。
因为出门较早,到达夏府时才刚到巳时。
冬日的暖阳高高悬在天上,照得夏府的门楣上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光,为这本来不怎么显眼的府邸,凭添一分肃穆。
夏府似乎日子过得挺滋润,现在门口正整齐地站着两位守门的家丁,看到夏梦雪到来,拦住她问来历。
夏梦雪表明身份,其中一名家丁进府禀报,趁着等待的当口,她仔细打量了下夏府,借着开着的大门,夏府好似多植了许多花花草草,虽然是在冬季,也能看见青翠碧绿的枝叶,使得府邸看起来生机勃勃。
没等多久,夏府的老管家夏福就匆匆从府内迎出来,老远就叫道:“三小姐你可是好久没回来了,老爷今儿正好轮休,在前厅候着小姐,三小姐请随老奴走。”
夏梦雪有些意外于夏福对她的热情,要知道她只是个庶出的女儿,作为夏府最得力的管家,根本没必要如此殷勤地待她,诧异地看了夏福一眼,点点头,有礼貌地说道:“有劳福伯了。”
夏府面积不大,但比她上次回来增添了不少精巧的摆设,园子里显然也是精心打理过,所以,看起来比上次雅致了不少。
夏福带着她穿过了两个回廊,才来到了前厅,夏呈安和嫡母夏王氏正端坐在大堂上。
夏梦雪进门,规规矩矩地给两位请了安,行了礼,夏王氏没说话,夏呈安倒是很热情,他指着身边的高背椅叫道:“三丫头,快来这里坐,你可是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府了,听青儿说,你有出宫的腰牌,为什么总不回家里转转?”
夏梦雪复又行了半礼,才坐上座位答道:“是女儿的不是,害父亲担忧了。只是尚乐局功课紧,逢年过节总要演出,平日里也抽不出机会出来。”
夏呈安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功课要紧功课要紧为父还以为你因为你母亲的事,再也不打算回府里看看了。你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你也知道,都怪为父,不该让你进京,害她天天思念,才加重了旧疾。唉”说着,一脸沉痛地用袖子擦了擦衣角。
夏梦雪鼻子一酸,眼圈红红地,谁会想到好好的出了一趟门,再回到家就天人两隔了?不仅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就连去坟前祭拜一番也没能动身。
夏王氏见自己夫君为小妾伤情,心里不是个滋味,她咳嗽两声,白了一眼夏呈安,说道:“夫君,三丫头这才刚刚回来,你就惹她伤心,实是不应该。逝者已矣,生者还在,她生母去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嫡母在吗?该为她操持为她打算的,我自然不会短少她一分。”
夏呈安呵呵笑了两声,拍拍了脑门,笑道:“正是正是看我,都老糊涂了。三丫头如今也是从五品的女官,拿朝庭俸禄的人了,我们原本就该庆祝一番,怎么能总是在这里伤情呢?三丫头,过了冬你就及笄了,你母亲也在操心你的亲事呢”
夏梦雪从椅子上站起向夏王氏行了一礼,婉拒道:“多谢母亲挂心,只是梦雪醉心于舞艺,曾经向皇上递交过呈情书,声明七年之内不谈婚嫁,一心学舞,这婚事,就不劳母亲操心了。”
夏王氏脸色一变,拍了拍桌子,沉声道:“什么呈情书?我只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是怕我这个嫡母亏待了你不成?”
夏梦雪皱皱眉,弄不懂这夏王氏怎么突然之间关心起她来了,但她本来就不喜这夏王氏,也懒得和她争执,慢慢坐回座位,冷冷地说道:“这女儿家一入宫,婚事就由不得父母了。在宫里,梦雪的去留婚嫁,自有皇上做主,怕是母亲管不了这么多吧?”
那夏王氏听了一滞,虽然不想承认这件事儿,但她还真未必就能做得了这个主儿。求救地望向身侧的夏呈安,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
夏呈安状似为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夏梦雪说道:“女儿啊,你也别怪你母亲多管闲事儿,你虽然不是她亲生,但在她心里,还是一样当自家儿女疼的。前儿李丞相家为长子来上门求亲,我和你母亲商量,这是个难得的好门楣,李家在朝中一向说一不二,如果嫁入他家为妇,而且是长子长媳,倒是半生不愁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