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夏府已经是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每个人身上都打扮一新,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就连那些丫环婆子也不例外,无处不透出喜气。
作为到盛京城的第一年,夏呈安考虑到还没有站稳脚根,没打算大操大办,所以也没叫泰安老家的一些亲戚过来,只是遣人送了些礼回去。
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前有夏梦雪的高调回府,后有夏呈安的升迁,还有夏王氏的晋封,无一不是大喜事,这些都迫使夏府要做出些样子来。
圣旨过后,祝贺的人,送贺礼的人就没有断过,虽然没有那些一二品大员,但这些同僚也都不可轻慢,能够在盛京城站稳脚根的,哪个是没有些来路的呢?
整个下午,夏呈安忙并快乐着的迎来送往,那张嘴从头到尾都没有合拢过。
夏王氏打扮得也很隆重,脸上擦着厚厚的粉,身上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头上高高盘着发髻,发髻插着较大的一幅孔雀开屏头面,四周再点缀着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绿得漾出水似的玲珑点翠耳环,脖子上围着两圈粒粒都饱满得发亮的珍珠链子,这一切,衬上她那有些发福的身材,通身都显现出富贵来。
她随意在府内行走,端着架子,不时跟紧随在身边的丫头婆子做着交待,再由这些丫头婆子去督促着下人们忙碌着,看着满府的人被自己指挥得团团转,只是半日功夫就将夏府整得焕然一新,到处充满喜气,虽然竭力使自己表现得淡然些,但她眉目间那份自得意满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夏梦雪快到晚间才来到前厅吃年夜饭,看到父亲少有的忘形得意和夏王氏的满头珠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在他们心目中,只怕根本没有女儿要被迫前往别国的不舍吧?要是娘亲在世,还不得躲在房里偷偷哭泣?这偌大的夏府,恐怕也只有娘亲和翠姨是真正舍不得自己的吧?
“三姐姐,你今天真好看”夏梦雪的思索被打断,才十来岁的小弟夏思奇跑到她面前,一脸赞叹地望着她,他今天也是一身簇新,宝蓝色的棉长褂外面套了件深紫色不知是什么皮毛制成的背心,粉女敕的小脸,乌黑的眉,清澈的眼,看起来精灵可爱。
夏梦雪今天也是刻意装扮了一下,她以往的大年夜都是和娘亲、翠姨冷清的过,今年要跟这么多家人一起,也不想被人小瞧了去。
一身鹅黄色银纹绣百蝶度花锦配在鹅黄色雪缎夹裙上,大气而不张扬,龙亦飞送的那件大红披风在灯光下煞是招眼,更是进门就吸引了满堂注目,至于头上,倒只是简单的插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镂花长簪,只不过这长簪虽然不大,稍微有眼光的人,却一眼看上去就能看出此非凡品,那是夏王氏头上那硕大的孔雀开屏头面远远难以相比的。当然啦,出自皇宫的饰品就是不一样。此刻的夏梦雪看起来就像一名就像一名尊贵的公主,雍容华丽却又不失俏皮活泼。
别说夏思奇,就连夏呈安一眼见到,都有些恍神,想起当年在泰安县偶然见到姚玉书的惊艳一幕。夏王氏倒是脸上有些挂不住,被一个庶女占了风光,她这个做嫡母的,却成了陪衬。不过,想到她再好也要陪嫁到乌兹,还不知会在蛮夷被哪个色鬼看上,而最终的受益还是她,白白得了诰命夫人的封号,脸上就又堆出笑来。
夏梦雪伸出手指弹了弹夏思奇的脑门,笑道:“什么叫好看?小小年纪净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你功课都学得怎么样了,咱们夏府还都指着你出息呢”
夏思奇抚着脑门直笑,“三姐姐太小看人了,夫子说我功课好着呢,明年我就去参加小考,考个头名给三姐看看,咱夏府的男子汉可是最有出息的”
“三丫头,你快入席,别理这小子,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呈安站起来指着自己这边的一个空位说道。
又板着脸朝夏思奇轻声一吼,“思奇,还不回位上坐着去,当心回头饿着你三姐姐了。”
夏思奇朝夏梦雪伸伸舌头,跑回他的位置坐好,还不忘频频回头看夏梦雪。
夏梦雪举目一望,前厅分为三桌,夏呈安夫妇夏思奇在一桌,夏呈安指的就是另一个空位,很明显是叫她跟他们坐一起。紧接着一桌是她的姐妹们,其中包括过完年就要出嫁的二姐夏梦晴,还有好些个她连见也没见过的妹妹。
夏王氏只生了一女夏梦娇,唯一的儿子夏思奇也是庶子,只不过生母死得早,一直放在夏王氏身边养,这些姐妹都是庶出,所以也没跟她们同桌,至于最下首的,却是一桌子姨娘,有的年轻有的老,她们平时都不会有座,今日年关,倒是都破例有位置。
夏梦雪有些犹豫,按理她是不是应该跟第二桌坐一起呢?
“三丫头,你母亲身子不好,从来不参与家宴,害得你也难得跟大家一起用年饭。如今不一样,你也是有品级的人了,再和丫头们一桌不合适,今天就到为父这桌来吧”看出夏梦雪的犹豫,夏呈安解释道。
夏梦雪听了这话,点点头,来到夏呈安指的座位坐好,正好坐在夏思奇的旁边,刚落座,衣角就被拉了一下,夏思奇冲她善意地一笑,问:“三姐姐,你头上的发簪是皇宫里制出来的吗?”。
“是太后娘娘赏的。”夏梦雪点点头,轻声说道。
声音虽轻,这席上几人都听到了,夏呈安脸上一喜,夏王氏却又多看了一眼那发簪,羡慕得紧,只有夏思奇笑着拍手,“果然不一样啊,平日里觉得母亲的发簪很美,今天见到三姐姐的,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美,简单中透着大气,配上姐姐,跟仙女一样。”
夏梦雪无可无不可地笑笑,“这在宫里不算好的了,那些娘娘戴的,才是精品。”
“是不是说大姐戴的要更好?”夏思奇追问,他眼里羡慕得只冒星星,隔了一会儿,才拽着夏梦雪的衣角,“三姐姐,你回头能不能把这发簪借我画一画。”
“思奇”夏呈安生气地叫道,“你成天里不务正业,就知道画啊画的,这下子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了,不成体统,是不是想受点儿家法?”
夏思奇脸上一红,放开拽着夏梦雪衣角的手,低下头不再说话。
夏梦雪心里一软,冲夏呈安笑笑:“父亲别训他,画画也没什么不好,那柳疯子疯疯颠颠的,就是因为有一手好画,皇家都买他的账呢”
说完,从头上拔下发簪,把他交给夏思奇,“拿着,姐姐那儿还有,这支发簪就送你了,那画儿,要么不学,学就要学好,到时候三姐姐想求你画幅画像什么的,可千万别不答应。”
夏思奇接过看了眼夏呈安,夏呈安脸一板,“既然是姐姐送的,你就收下吧。”他才接过那发簪,开心地收到怀里。
夏王氏没想到夏梦雪随手就把太后赏赐的东西送人,心里一计较,估计这丫头进宫时间不长,得到的好处也不少,想来娇儿在宫里当娘娘,应该比她过得还要好些,这样一想,又开心了不少。
她夹了只鸡腿话到夏梦雪碗里,“三丫头,多吃点,看你现在瘦的,宫里是不是吃不习惯?”
夏梦雪受宠若惊,“多谢母亲,宫里伙食不错,只是女儿前几日感染风寒,生了场小病,所以才瘦下来。”
“娇儿,有七个月了吧?她在宫里还好吗?”。夏王氏终于忍不住问道,也难为她憋了这么久。
“姐姐很好,她现在正得圣宠,调养得白里透红,肚子里的皇子也很康健,我带回来的好些东西都是姐姐送给母亲的,那里面有清单,母亲到时可以好好看看。”
夏王氏听了这话,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好就好,好就好,也难为她了,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夏梦雪低着头不说话,你自己的女儿当娘娘,你还疼成这样,我这进去当丫头的,反倒没人问过。
夏呈安咳了一声,“好了,大过年的,别错过了时辰,盛京城可不是泰安,晚上宫里还会有人专门放焰火,你们不想看了?”
年夜饭,夏梦雪就在夏氏夫妇和夏思奇的殷勤声中度过,虽然被人笑脸奉迎,夏梦雪却吃得别扭,感觉远远没有跟娘亲和翠姨在一起吃得舒心。
还好,因为老祖宗年纪大了,没有一同赴京,夏府今年只有两代人在一起吃年夜饭,所以很多繁琐的礼节都省了,夏呈安心情又好,破例在年夜饭后就放大家各自散去。
夏梦雪没这么好,在大家都走后,夏氏夫妇还留下她话些家常,无非是问她这近一年来的经历,宫里的一些人事,皇子皇女们的情形,以及夏梦娇的一些情况。
当夏梦雪把这些一一作答,外面已经响起了放焰火的声音,她从来没有看过,心里也痒痒的。
夏呈安发现她坐不住了,见夏王氏还要细细打听夏梦娇的情况,只好拦住夏王氏,“算了,有话明天再说,三丫头还没看过焰火,回头到乌兹国,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今天就到这里。”
夏梦雪听了一喜,她着实不喜欢这样话家常,但毕竟是自己长辈,人家好言好语,她也不好太过失礼,得了这句话,就像大赦一样,赶紧抓住机会开口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