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乔行出蓝府,回头望望,府内丫鬟们来来往往,脸上仍旧平静,间或有三三两两丫鬟说了几句悄悄话,只抿着嘴儿笑。
赵宝琳的事情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好似一颗小石头投入湖中,只淡淡涟漪就晕开,没了动静。
蓝乔低下头,回想起适才的情形。
梁文月听说了赵宝琳的死讯,只捂着嘴轻轻笑了笑,看见蓝乔神色不好,才正襟危坐,故作严肃。
范氏皱着眉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翼儿失意,没想到这赵姨娘连这点苦楚都不能忍受,不与翼儿同甘共苦,翼儿真是看错了她。”
蓝远翼呆呆傻傻,似哭似笑,嘴里只呜咽,连范氏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蓝乔默然看着他们吩咐人装殓,慢慢步出翼翔院,和秦夫人告退,秦夫人只淡淡道:“府中已然不太平,二房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
蓝乔没有出声,只轻轻告退。
按照她的推测,赵宝琳灌醉了蓝远翼,可能得知了一些什么消息,然后把这消息传递给了萧逸训,这提前的宫廷政变,想必就和消息的泄漏有些关系。二皇子勾结了草原哲别部落王子,可能等待某个时机齐齐发作,却没想到消息泄漏后,反而被一网打尽。
蓝远翼酒醒后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对赵宝琳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赵宝琳最后不堪忍受,服毒自尽。
真的是服毒自尽么?她在苦尽甘来的时候,服毒自尽?
也许她也明白就算是她帮助了萧逸训,她也不能得到什么,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还妄想九五至尊垂青么?
一路上蓝乔心情低落,去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兴师问罪的激愤,回来的时候,心中只有茫然与失落。
飞蛾扑向灯火,宁愿这一身被灼热燃尽,交汇时的光芒带着耀眼的闪亮。赵宝琳之于萧逸训,就如飞蛾与灯火,一个低贱,一个高高在上,他们的交汇注定无果。
深情若是一场悲剧,只有死亡才能句读,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又是叹息,又是感慨,又是惆怅,等老王停下车的时候,蓝乔才发现已经到了郡主府。
蓝乔收敛心神,才进府中,就见到两人笑意盈盈站在门边入口处看着她。
蓝乔看清两人,顿时展颜一笑,奔过去喜道:“师傅,萧宇,你们回来了。”
贞大夫呵呵笑道:“这几**担心了吧好在有萧宇的照顾。”
蓝乔对萧宇笑道:“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会不担心。”
又拉着贞大夫和萧宇左看右看,确定没事才放心,三人就往前厅而去。
“萧宇,如今你可是宁王了哦”蓝乔笑道,又顿住了再看看萧宇神清气爽,龙姿凤表般的模样,周围的丫鬟不时把羞涩的目光投向萧宇,不由又接着道,“不知会有多少家小姑娘们争着抢着来。萧宇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家,让姐姐同你说亲去。”
萧宇却大大方方看着蓝乔道:“姐,只要哪家姑娘如你这般模样性情就好。”
蓝乔笑道:“原来你要寻个管家婆,我这府上的翠珠倒是个好人选。”
翠珠正寻过来,知道蓝乔多日未曾展颜,今日见到萧宇和贞大夫回来了开心,也不生气,只笑道:“郡主又拿我来寻开心了。”
蓝乔道:“真真狗咬吕洞宾,我可是真心为你着想。萧宇要找个管家婆,所谓人往高处走,做我这郡主府中的管家婆哪里比得上宁王府中。”
翠珠已经一摔袖子入了厅堂,开始噼里啪啦摆茶具,蓝乔无可奈何道:“师傅,您看,她竟然还给我甩脸色。”
贞大夫捋着胡须笑道:“乔儿就不要取笑她了,翠珠可是个老实的好姑娘。”
“哼,她老实,那就是我不老实了,师傅真是偏心”蓝乔故作生气。
萧宇恶心道:“乔儿,你不小了,不要再装女敕了”
蓝乔忍不住去咯吱萧宇道:“你个臭小子竟然叫我乔儿,不怕酸了么?”
两人打打闹闹入了前厅,到了厅中坐下,蓝乔这才正色道:“这些日子可到底怎么呢?这草原哲别部落王子又是何事?皇上怎会这么快就驾崩?二皇子当真谋反?”
萧宇苦笑了下道:“姐,你听我慢慢道来。”
萧宇喝了口茶,才缓缓道:“那日大哥突然收到消息,二哥其实在几月前已经和哲别部落王子有了约定,等父皇病危之时,压兵境内,那时大哥必定会派遣老将出兵,朝中老将多是支持大哥,譬如兵部尹尚书必定会被派遣,到时候这京中空虚,二哥就可以一举拿下。而且哲别部落的王子还亲自带领百人,这些都是骁勇善战之将,亲自相助二哥。二哥只需要事成之后,拨北州一州给哲别部落就行。”
这可就是纯粹的为了私利,引狼入室,哲别部落的人岂会安于一州,到时候以北州为根据地,向南方蚕食,瑞华国就岌岌可危。
“得了这消息,大哥就决定提前发动,剪除了二哥党羽,可惜了,混乱中二哥被刺伤致死。”最后声音虽然转低,但是语调中并没有哀伤。
蓝乔点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过,为什么要把贞大夫召进宫去,难道皇上之死不是自然死亡。
“那皇上……”
萧宇笑笑道:“父皇并未曾驾崩,不是这情势之下,大哥不得不故意迷惑他们,让他们早些儿逼宫,入了事先准备好的圈套。”
蓝乔这才松口气,也难怪贞大夫要留在宫中这么久。
“不过太上皇的情形也不乐观,可能也就是这一月的事情。”贞大夫道。这儿没有外人,说话不必顾及。
萧宇神色一黯。
蓝乔知道他似乎很执着于萧万明的病情,不由转开话题道:“这些事情都结束了,好在大家一切安好。我们就别想这么多了。”
贞大夫神色突然之间变得奇怪,蓝乔察觉,再看萧宇,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追问道:“还有何事?”
萧宇支支吾吾不出声,贞大夫却叹道:“这李子俊却入了狱中。”
蓝乔一愣,顷刻间又淡然道:“他是二皇子的人,这草原的事情只怕他也有份,勾结外人,妄图把国土分出一部分,着实可恶。”
贞大夫沉默片刻道:“我还是不信,他会是这样的人。”
蓝乔不语,她现在也弄不明白了,李子俊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往所有的信任,在他不信任她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
“应该是无关之人,李子俊才被我二哥启用,并没有受到充分的信任。他孤身一人说服三大草原散盟,也是确有实情。不过暗地里二哥又有了其他安排。”萧宇道。他纵然讨厌李子俊,但是也不可睁眼说瞎话,另外他也曾经说过,以后总会放他一条性命,算是完结这场恩怨。
蓝乔这才松口气,道:“既然无事,他现在可放了出来。”听闻所有党羽都关押起来了。
萧宇摇头,小心翼翼看着蓝乔神色道:“姐,可要看看他去?他如今要启用可有些难度,已经发配到偏州,不日就启程。”
蓝乔笑了笑,摇摇头道:“我看他作甚?”
贞大夫道:“师徒一场,我去送送他。这一别,只怕相见无期。”
蓝乔不语。
又几日,是新皇登基大典,蓝乔不是朝臣没有资格观看,不过听说蔚为壮观,天降奇兆,一道白虹贯穿太阳,天地之间相接,所以百姓们津津乐道,新皇是得了天的宠爱,是天上星宿下凡。
蓝乔一听到萧逸训的名字,就会不自觉想到赵宝琳,总会生出今夕何夕的感慨。
之后萧逸训很快就大赦天下,一些跟随二皇子的臣子就被发配偏州。偏州位于瑞华国西边,与西边大片森林相邻。这地方偏远,而且丛林地区多土著,纵然不死,但是已经是前途无望。当然今后的事情也说不准,说不定你真有才华,不多久新皇不计前嫌启用,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
贞大夫乘了马车出门,蓝乔一直未动,等到时间过去良久,才缓缓站起身道:“让老王准备好车驾。”
何小姑看了看蓝乔,没有阻止,只转头吩咐。
马车行了一阵,就见到京城城门口在望。
“停”蓝乔道。
只透过一旁的车窗,掀开了少许帘子,望见前面好些人。
一起发配的有好几个官员,每个官员都有家室,除了李子俊孑然一身。
他对着贞大夫清润的笑,那种淡淡的笑容,在当年深深的温暖了蓝乔的心,可是时过境迁,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蓝乔往车架后座一靠,闭目养神,眼角却慢慢湿润,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哭泣,也许不关风月,不为情痴,只不过是为了往昔懵懂的岁月叹息。
这一别,是真正的告别,以后的日子她会过得更好。从此以后她和李子俊再无半点干系,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纵使见面也不识,只淡淡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