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意外插曲
“您是说,奥巴首领并不完全是被您说服的。令他最后下此决心的是别人?”苏浅兰望着面前的范文采,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那是谁?”
范文采微微笑着,目光落在一旁侍立的阿娜日身上。他以金刀郡主之师的身份,又有戈尔泰通融放行,次日就登上金顶白庙,顺利进了泰松公主离去后,苏浅兰单独占据的这座别院,在前院的暖厅中与之相见,给她带来她所期盼的消息。
有些意外的是,苏浅兰仿佛早知此事,并未表现出多么震惊喜悦,反而关心的是奥巴首领究竟因何彻底倒向努尔哈赤。
苏浅兰顺着范文采的目光看看阿娜日,笑道:“先生莫不是指的的阿娜日?”
“呵呵!”范文采听到苏浅兰这声取笑,心领神会,晓得了阿娜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是极为信任的心月复,不必挂虑她的在场,更何况,阿娜日也听不懂他们的汉话。当即低声给出了答案:“格格说笑了!自然不会是她,而是……呼图克图汗的叔祖岱青台吉!”
“岱青!”苏浅兰只是略吃了一惊,不算太过意外。毕竟之前就已经知道科尔沁奥巴在察哈尔这边唯一关系好的权臣就只有岱青而已。如果真是岱青的建议,让奥巴月兑离林丹汗统治,奥巴自然会郑重考虑的。
“岱青台吉竟然支持奥巴首领大人做那样的决定,他难道是另有什么打算?”苏浅兰疑惑猜测:“若然此事公布天下,他却如何去应对林丹汗?”
范文采眼底含着一抹淡笑,轻声道:“正要告诉格格!您可选一日,登门拜会岱青台吉,他早有离开察哈尔的打算,也在等候科尔沁的消息,时机一到,他便会舍弃此间身份地位,携其所部及其妻子儿女投向科尔沁!”
苏浅兰瞪大了眼睛,暗暗折服于岱青的魄力!他居然只为了信仰和政见的不同,就跟林丹汗分道扬镳,丝毫不把既得的权势地位看在眼里——虽然这两年在林丹汗的挤压下,他已远离朝廷,声势大不如前,可也是死掉的骆驼比马大,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尽管游牧民族做出几乎是举族迁徙的决定,跟转场子牧养牲畜区别不是太大,可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么一个大族,肯纡尊降贵投奔科尔沁,也难怪科尔沁首领奥巴这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要动摇了。
有了岱青势力的加入,再有大金努尔哈赤背后支持,科尔沁奥巴所在的格勒珠尔根城几乎跟林丹汗的汗都察汉浩特实力都不相上下了,肯下决心就能拥有和林丹汗差不多的势力,要说奥巴还能继续忍受林丹汗的统治。那才是怪事!
“先生说的对!岱青台吉是如此高瞻远瞩、有胆识有魄力的人物,玉儿怎么也得正式拜会才是!”苏浅兰眼睛发亮,微微笑了起来。
当初跟泰松公主交好而认识岱青台吉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一天两人都有着投奔科尔沁的共同目标?如今倒是值得庆幸,两人之间虽无往来,但借了泰松公主中间这层关系,却无任何芥蒂,甚至算得是点头之交,互有好感。
又闲聊几句,范文采发现苏浅兰仿佛故意般,绝口不提戈尔泰,只好先笑一笑,自己说道:“小主子戈尔泰贝勒,对此感到十分欣喜,愿护送格格一路安全离开察汉浩特,前往科尔沁,只是他大约尚需三日时间,收服几个手下以壮实力,还请格格稍待勿躁!”
苏浅兰摇摇头,眼中露出些许嘲意:“欣喜?未必。抗拒不甘倒有可能!不过我也不着急,等着他就是了。事情他会去做,但要彻底接受现实,他还得用很长时间去适应。”
范文采尴尬一笑:“格格真有知人之明!”心中暗叹。苏浅兰没猜错,戈尔泰震惊、不信,都有!心绪混乱、不肯接受,也有!就是没怎么流露出欢喜之意。由这点来看,苏浅兰对戈尔泰可谓了解之极,反过来,戈尔泰却未必这般了解苏浅兰了!
略坐片刻,范文采起身告辞,苏浅兰待以师礼,亲自将他送出了院门。姿态其实也是做给院中的所有侍仆看的,谁也不知道这里边是否杂有林丹汗派来的耳目。
范文采这几日就暂住在戈尔泰帐下,山上山下路程不过半个时辰,再加上林丹汗严令在前,除寺中喇嘛外,旁人上山下山都要造册登记,十分麻烦,他又不想旁人看出他和苏浅兰之间有秘约,自然便单身来去,身边没带任何随从。
按理戈尔泰该派人陪同,以示监督之意,可戈尔泰并非完全不会徇私舞弊,于是以范文采身为郡主老师为由,省略了派人监督跟随的步骤。使范文采得以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跟苏浅兰密谈。只要苏浅兰谈话时遣开下人,就不必担心谈话内容会泄露出去。
出得院门,范文采心下一阵轻松,他的使命到此已接近完成。剩下来的事,只等岱青台吉、金刀郡主和戈尔泰三方面协调好行动的时机便成。
金顶白庙山风怡人,景色苍茫,范文采无事一身轻,不免多走几步,在附近趁兴游览起来,毕竟这金顶白庙可是不什么人随便就能有机会上来的地儿。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在金色岩峰附近被一名年轻喇嘛拦住了去路。
“末学无意拜庙,只在附近看看景色,即刻便回,请上师无需在意!”范文采只当那喇嘛是寺中的知客,赶忙表明自己行藏,免得被拉去拜庙,那香油钱可就不好省了!
倒不是他抠门,只是他是汉人,就算信也只信中原的菩萨,更何况他向来都不怎么信神佛,来的时候又根本就没带多余的银钱,是以有此一言。
“范先生,您还是一贯的倔强!”那喇嘛轻笑一声,忽然口出汉话,回过了身来。
范文采神色一变:“是你!”
那年轻喇嘛不是别人,正是李循方乔装改扮。范文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金顶白庙撞到此人,眼神游移之间,发现自己便如同落网的鱼儿,再也没可能从李循方的眼皮底下月兑逃出去!更何况李循方武功超绝,也不是他能抗衡的对象。
李循方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淡笑道:“先生也会吃惊?敢以真姓名活动于蒙古科尔沁,您便早该知道,我东厂之人岂能毫无所觉!”
范文采心中暗叹,傲然哂道:“范某不过是小小东林党人,倒没敢想会让指挥使大人惦记,甚至亲手捉拿!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范某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何惧于东厂锁拿,便是跟了大人回去,范某亦不悔恨!”
“你说得对!”李循方微微一笑:“你确然没那个资格,让东厂记挂!在这远离中原的蛮夷之地,也没谁爱管你的死活,捉你回去,我还没那个闲情雅致!”
范文采禁不住松了口气,当年东厂锦衣卫查抄追捕东林党首领的时候,这个李循方就跟在东厂之首魏公公身旁,他远远见过一面,印象深刻。两年前无意间见他出现在蒙古草原,心惊的程度后面想起还睡不着觉,唯恐自家也有什么案底证据之类被东厂拿住,以至锦衣卫都追了过来。却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内。
“既然如此,何劳大人现身此地,拦住范某去路?”范文采立时心起疑问。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李循方收敛笑容,淡然发问:“你可知令弟的具体下落?”
范文采心中一跳,冷声道:“不知大人寻他何事?舍弟涉入东林党的年月远比范某要晚得多,连范某且不在大人眼内,何以舍弟却如此劳烦大人关注?”
李循方望了望天,似在做某种决定,再回头看着范文采时,眼神已一片清明,坦然道:“尝闻哈日珠拉格格推崇先生才识过人,品格高尚,那我便相信先生一回!”
范文采目光一凝,先是惊愕,继而恍然!当初得见此人,起因便是苏浅兰无意间救助了他一把,那么后来他还跟苏浅兰有联系,也就不足为奇。
却听李循方娓娓的道:“当年沈阳卫城破,金兵入城,城中一片大乱!令弟范文程落难间偶然结识一名神秘人物,那人生命垂危之际,将一幅图交给了令弟!”
范文采瞪大了眼睛听着。满心惊疑。城破那天,他刚好人在异乡,之后便跟这唯一的弟弟失去了联系,明金交战,两国沿线所有城关一律戒严关闭,他再也无法回归中原,而家乡沈阳一带全变成了后金国土,无家可归的他这才辗转流落蒙古科尔沁……
可如今听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口气,他竟然清楚地知道城破之后自己弟弟的行迹?
李循方一面说,一面留意着范文采的神色,料他多半也不会知道自己弟弟的下落,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神秘人物死后,令弟继续逃难,但他和那神秘人物之间的一幕,被咱们东厂的一枚暗子看在眼内,伺机劫取了他怀里的这幅图!”
“图纸很快便呈交上来,纸上画着独特的风景,还提着诗句,粗略一看,那只是一幅画功普通的劣作,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幅画年代久远,大约完成于四百年前!”
“等等!”范文采听到这儿,连忙摆手止住李循方叙述,认真望住了他道:“如您所言,舍弟不过是从某人手中接过了一幅古画,可转眼间,这画又到了大人手上!这其中舍弟所起的作用,不过是模了模这幅古画而已!他什么也不会知道,大人寻他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