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桑押着丰厚的嫁妆,在盛京北冈扎下了营盘,得到消息的纥颜氏和乌克善便领着苏浅兰和布木布泰两个女孩迎出盛京,就此住进了塞桑安扎好的宫帐。
为表明这是女真、蒙古两族联姻盛事,由今日起,苏浅兰再不能踏足盛京城内,直到成亲当日。
纥颜氏、布木布泰自是陪在她身边,一些需要女人家打点的嫁衣什么的,便都是由她们替苏浅兰忙绿操持着。至于苏浅兰本人,只需跟着纥颜氏学习掌家之道,还有跟着盛京汗宫派来的教习嬷嬷学习女真礼仪,养好了备嫁便是,旁的事都不用她过问。
令苏浅兰高兴的是,阿娜日跟着来了,主仆相见,激动感慨自不必多说,以巧手著称的阿娜日见面便拿出了一整套华美的嫁衣裳,都是她一面想着苏浅兰,一面精心缝制,是她的心意。
连续两日,宫帐内外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兴奋热烈的氛围之中,最让科尔沁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塞桑到达的次日清晨,大金国汗努尔哈赤竟是亲自带着一众贝勒福晋,包括大妃、大贝勒福晋等出城十里相迎。
那一日中,盛京城内城外旌旗招展,鼓乐齐鸣,盛况空前,清晰向世人表明了努尔哈赤对这次两族联姻的高度重视,不但给足了科尔沁的面子,更是让人深一步明白了四贝勒无可动摇的地位。
也就是在这一日,传闻已久,但识之者寥寥的天命格格哈日珠拉第一次以盛装打扮的面目,终于首次出现在所有大金当权者的面前。
一身火焰般的红袍,雪白的狐裘昭君帽,一双暗红色的靴子,腰间一条珍珠束带,全身上下只有两枚珍珠耳环、额前钻石贴花,靴子的脚踝处一条银链,寥寥几件首饰,这便是哈日珠拉给人的远观印象。
奇异的是,她这番打扮非但不让人觉着寒酸素净,反而因这些首饰的精美和价值连城,更衬得她犹如下凡的仙子般,典雅端庄,将努尔哈赤带来的,一众暗中想要争奇斗艳的女人们全都比了下去。
目光扫过努尔哈赤身后那些满头珠翠、浑身挂了许多金银首饰的女人们,紧跟在苏浅兰身侧的布木布泰眼里掠过了丝丝嘲讽。
或许单独来看,大金那些福晋们,包括大妃阿巴亥,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刻意打扮尤其能够让人眼睛发直。
可惜这样打扮的人多了,往那挤作一堆,叫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便不免都成了庸脂俗粉,身上多余的首饰更是起了喧宾夺主的反作用,跟首饰以质取胜的苏浅兰一比,彼此高下立判!
更不必说苏浅兰本就生得气质清雅,柔美绝伦,一派大国公主般的风范,举动言谈丝毫没有出身蒙古小部族该有的那种局促拘束。
这种观察得来的比较,却是让布木布泰也由衷佩服起自己的姐姐的来,暗想着如果换作是自己的话,只怕也做不到像她这样从容自如,完全不紧张、不怯场、也不狂妄自傲。
老实说,如果不是经历过那达慕上觐见林丹汗的压力、御花园佛堂皇后威迫、以及大明皇宫中觐见天子等等阵仗的磨练,要让苏浅兰做到面见努尔哈赤而不紧张,委实不易!
幸好,她此刻已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二十一世纪穷家女孩。堪称非凡的经历,又经过了大明皇宫嬷嬷近一个月的礼仪教,早已熏陶得她今非昔比,气质里多出了几分雍容典雅,瞧在这些礼节尚未完备的女真人眼里,自然便有了大国公主般的气势。
“哈日珠拉叩见大汗!”苏浅兰跟着会见礼仪的程序走动,终于正式站在努尔哈赤面前,面带一丝微笑,朝他行了个极其标准的礼节。并且趁着一瞥眼的时机,如愿以偿看清了这位历史名人的长相。
努尔哈赤今年六十七岁,宽额方面,唇上蓄着短须,脑门光亮,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相貌堂堂的人。但他此刻精神虽然矍铄,脸上仍掩饰不住皱纹密布、沧桑岁月、英雄暮年的感觉。
苏浅兰见过之后,对比皇太极那张明显比他儒雅俊美得多的面容,却是不由庆幸:幸好皇太极的母亲是女真第一美女东哥的族妹……
“格格免礼!”努尔哈赤停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美人令他油然忆起了那位美女东哥,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恍如一时瑜亮。但显然,眼前此女的气质更胜东哥一筹!儿子没有说错,这位天命格格果然美貌过人,连阿巴亥年轻之时也不能与之虞美。
扫了几眼因受宠若惊而略带惶恐神色的塞桑、乌克善、纥颜氏等科尔沁的客人们,努尔哈赤心中惊异。阅人无数的他自是看得出苏浅兰对自己全无畏怯紧张之情,那通身的大气,简直不像是出身小小科尔沁,而像是大明皇室里出来的天朝公主。
难怪自己那个最不好的儿子也动了迎娶之念,他哪里是不,根本就是眼高于顶,非如此绝色不能将他打动!
一念及此,努尔哈赤不由瞥了三步外站着的四贝勒一眼,只见这儿子唇角带笑,目光全数落到了眼前这美人儿的身上。好小子!如此艳福当真举世无匹了!努尔哈赤心中暗哼,欣慰中竟也透出了一丝嫉妒。
会见过后,当晚便是洗尘盛宴,同时也是庆祝联姻盛事的宴会,由塞桑和努尔哈赤两人亲手交换庚帖,议定婚期。努尔哈赤和四贝勒合力提供的聘礼也是在这一天正式交予科尔沁。
为显大金的尊崇地位,努尔哈赤这次可算下了血本,聘礼之中单是黄金便有三千斤,其余珍宝、布帛更是丰厚得让人眼红。单是这些聘礼若是拿回科尔沁活用起来,就能将科尔沁莽古思一部的实力立马提高到一个几乎可以跟奥巴一部分庭抗礼的高度。
面对这份厚礼,塞桑暗自庆幸,自己备下的嫁妆也并不薄,总算没有辱没科尔沁最尊贵格格出嫁的面子,一千五百匹蒙古好马,差不多也能值一千斤黄金,还有好些其他的战甲、战刀之类,而对征战不断的大金来说,好的战马盔甲可是比黄金还要难得的物事。
几个贝勒,不管是好名好利的,不的,无不暗羡四贝勒。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嫉妒四贝勒获得天命格格的话,现在的他们又都在眼红之外加了个艳羡。
先不提那些嫁妆能让四贝勒的正白旗迅速成为比肩正黄旗的精锐,单是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天命格格,便是让他们都成了红眼的白兔。
一些家里娶了蒙古女子作妾侍的贝勒,对比之下,痛心地发现,家里的婆娘完全误导了他们对蒙古女子的判断!谁能想到,向以泼辣大胆著称的蒙古女子中,还有哈日珠拉这么一个异类?
有江南汉女的柔美,却没有汉女的矫揉造作,有蒙古女子的落落大方,却又带着汉女的温婉气息!
“哥!你是什么眼光,明明姐姐更出色些,你怎么就喜欢了妹妹呢?”十五贝勒多铎偷偷地撞了一下十四贝勒多尔衮的胳膊嘀咕。
多尔衮迷惘的目光扫过哈日珠拉,柔柔地落在一旁尽管低调但同样气质过人的布木布泰身上,不由轻声一笑:“我当时根本没看清哈日珠拉长什么模样!不过,布木布泰作为她的妹妹,并未逊色太多,在我心中那也是无人能及的姑娘!”
多铎轻哼一声摇头长叹:“我好羡慕八哥!唉!”
一场盛大的晚宴,终于在入夜之后尽欢而散,努尔哈赤领着一班贝勒福晋们返回了盛京。次日塞桑和乌克善便会将随身嫁妆先行送入盛京城内四贝勒府,由儿女双全的长辈人摆放布设在新房之中。
而正式的婚礼,则是在第三日清晨,二月初八那天举行。
苏浅兰有一样好处,就是个性坚韧很能隐忍,包括隐藏内心的不喜得体地应酬一切礼节性往来,而不会在面上稍露半分不耐。等到这些应酬结束,终于可以松懈下来,才会是她内心最自在舒服的时刻。
卸掉微笑面具,苏浅兰接过阿娜日递来的浸过热水的面巾,用力在脸上擦了又擦,慵懒地吩咐姗丹准备铺床睡觉。见着主子如此疲累,阿娜日和姗丹都不忍再打趣她,配合地按照她的习惯替她准备着。
刚要宽衣解带,纥颜氏身边的小丫头却是忽然闯了进来,让苏浅兰赶紧过去,纥颜氏有话要和她说。
苏浅兰这会儿连想一想纥颜氏为何找她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乖乖迈动步子就跟着小丫头走出了自己的宫帐,她想着母亲的宫帐就在旁边不远,干脆一个丫头也不带,让阿娜日和姗丹继续替她整理床铺。
“额吉,您要和我说什么?”苏浅兰在母亲面前也不必扮矜持,进去便坐到纥颜氏膝旁,把脑袋都放到了母亲腿上。
“一转眼,我的玉儿都长大了,要嫁人啦!”纥颜氏笑叹着,疼爱地抱着她的肩膀,手指拂过她的鬓边,将她散落的一缕秀发拢到耳后,轻声道:“额吉该教你的,都教了!明天你只需要好好歇息就行了,唯有最后这一件事,却是需要你自己领会……”
“额吉,什么事?”苏浅兰懒洋洋的疑问。
“唉!这里有些图画,你拿回去,自己细细的看吧!”纥颜氏说着,便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本图册,塞进苏浅兰手中。
苏浅兰疑惑地接过来,才翻开一页,便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图画上赫然竟是赤条条的一双男女……
脑子里“轰”地一声,苏浅兰想也不想便丢下画册红着脸冲出了宫帐。不要说这种图画,便是真人版的她也没少看过,问题是,她过去都是偷偷看的,绝没有跟母亲讨论学习这种东西的勇气!
纥颜氏愕然捡起画册,心里不由掠过了几分担忧:洞房之夜,这孩子该不会被吓昏吧?
外面,布木布泰带着苏茉尔,正准备去给母亲请安之后休息,被冲出来的苏浅兰差点撞倒,忙吃惊唤了一声:“额格其?”
苏浅兰身子略略一顿,头也不回就跑没了影子,风中只传来她的话声:“布木布泰!你以后也会有今天的!”
布木布泰跟苏茉尔面面相觑,不明其意,只觉得姐姐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气急败坏似的,好不令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