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朵朵睡莲在碧绿莲叶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女敕,微风调皮地挑起湖心亭边的粉纱,偷看亭内的娇花。内里或坐或倚的数名女孩,虽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却无一例外流露出富贵逼人的气势。
张景嫣坐在妹妹张景瑶的身边,凝神看着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姐姐这两天就要走了,姐姐走后,你就是长房嫡长女,以后可要和姐妹们多亲近。”说话间,她的眼神瞥过亭中仅比自己小二个月的二房长女,“但又不可过于亲近,长房的体面以后要靠哥哥们和你了,有些人虽年龄比你大,却也不能过了你去。”
“泓姐姐凡事都要和你争个高低,若是有办法可以造就灵骨,她就是活剔了一身骨头也甘愿。现在你要走了,她就越发得意了,姐姐妹妹们现在都聚在她的身边。”景瑶恨恨地看着亭中一身红衣的景泓。
景嫣伸出食指轻抵景瑶的嘴角,“要笑,被人发觉你生气,你就先输了。”此时亭中女孩们忽然一阵娇笑,景泓对着亭边的两姐妹说道,“景嫣、景瑶,你们两姊妹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可惜错过了景沁的笑话。”她那如初绽牡丹般的笑颜将四周姐妹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景嫣捏了捏景瑶的手,“让我们也听听,沾景沁的光,乐上一乐。”说着话,两姊妹靠近亭中穿着女敕黄衣服的景沁,“景沁,来时路上遇见芸仙了,难怪随母亲去顾家拜访时顾夫人特意提起,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顾三公子还特意请我带话,说盼着再见到芸仙姐姐呢。”
芸仙两个字就是扎在景沁、景钰心中的刺,景嫣几句话就把姐妹几个的注意力从景泓身上调了开去。“顾家夫人和姨娘是闺时好友,这才接她们去过二次。庶出的女儿难得有机会见到世家公子,当然要使出手段,给自己谋个将来。”景沁话音还未落,景钰就接了上来,“可惜,也不考量考量自己的出身,中州大地君、顾、袁、张四大修真世家鼎立,顾家的公子又岂是她一个庶出丫头能高攀的。”亭内几个嫡出姑娘,听到这段话,都不禁傲然一笑。
张家女孩,嫡出女子与修真世家或俗世皇族门阀联姻,庶出女子嫁于有利用价值的世俗官员乃至商人,即便庶出女子有幸嫁给修真世家的庶出子弟,也只能成为嫡出姑娘的副手,这是张家近千年的传统,再能耐的庶出女子都翻不了天,反而有不少因为不安分被暗中处理的。张芸仙自然也不会例外。
要说景沁、景钰和芸仙的心结,得从上一代说起。虽说张三公子素来在妻妾之间一碗水端平,但人心又岂能摆得平,妻妾之间,平即为不平。景钰和芸仙两人出生仅相差六天,张三公子千小心万小心还是露了痕迹,流露出对芸仙的偏爱。再加上林君然对大夫人贺诗雨恭敬守礼,绝不多行半步,使得贺诗雨纵有千般手段,也只碰到绵里针上,时不时还被扎两下。景沁、景钰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对芸仙本就没有好感,好在有嫡出的身份撑着,倒也没有太大的心结。矛盾激化缘于才五岁的顾三公子身上。
去年顾家老太君九十大寿时,因顾张两家多年亲近的原因,曾让顾家公子们进内室来见礼,年龄稍大的两位顾公子,好歹会顾及到女孩的面子,多看芸仙两眼之后,或多或少会补两眼给景沁、景钰姊妹俩个,顾三公子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芸仙的亲近,整个儿就绕着芸仙转。顾三公子是顾家老太君的心肝儿,顾三公子的态度就是老太君的态度,事后景沁无意中发现顾夫人塞给芸仙的荷包里竟然比她们俩的多一个玉坠儿。从那以后,景沁、景钰怎么看芸仙怎么不顺眼,要不是顾着嫡出女儿的体面,早就下黑手了,要知道深宅小女孩的手段也是不可小觑的。
坐在石凳上的四房才6岁的景蓉将姐姐们的话记在心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霁青苑里,庶出女儿们都正襟危坐,听曾经的张家庶出姑娘,现如今中州刺史夫人薛夫人授课,她是张家庶出女儿中的佼佼者,张家特意请她回来给姑娘们讲三天课,今天是最后一天,临近结束时,薛夫人也放下了刺史夫人的架子,想与女孩们说说体己话。
薛夫人轻轻挥手,丫鬟仆妇们就迅速施礼并后退出门外,这些下人们训练有素的表现令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眼前这些略显青涩的小姑娘,再对比三天前见到的两位嫡出姑娘的神韵,不禁又暗自摇头,“张家,一点都没有变,嫡庶分明。今儿既然我来了,就得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们提点提点,免得你们走弯路。”说话间,她还特意看了看在这些庶出女孩间显得分外出色的芸仙,“我,不是我们那一代最出色的庶出女儿,但我肯定是最听话的,所以,今儿我坐在这里给你们授课。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心中不服,想凭着姿色、才智往上爬。我告诉你们,所有敢威胁嫡出女儿地位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张家的苑子里消失。”
薛夫人凤目含威,注视面前的庶出姑娘们,只要有些姑娘受不住压力,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她才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张家在修真界能出人头地的都是嫡出子女,四百年前,出了一个庶出的修仙天才,因为他的不忿,几乎将张家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也毁了我们这些庶出子女出头的希望。所以,听话的庶出子女,才能笑到最后。你们很幸运,这一代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庶出女儿们的数目都远不及我们那一代,也就是说,为了得到更高的利益,你们将会有更多的机会嫁到好人家,原配也好,续弦也好,大多数总归是能当正经主子的。你们回去以后,要把我这几天交给你们的东西嚼烂了,融到骨子里去,等你们嫁人了,就能体会到好处……”
芸仙感觉到薛夫人这段话有些针对自己的意思,虽有些不适,但她话语中的隐藏的黯然和关心还是令芸仙颇有些触动。张家这一代仅有三个直系的庶出女儿,看在她们今后将会带来的利益的份上,张家上下也会善待她们。
授课结束后,芸仙顺着绿树成荫的小道往母亲的怡然苑走去,虽然这条小路有些绕远,可芸仙喜欢它那种蜿蜒曲折、曲径通幽的韵味。心情抑郁时,顺着小路走一圈,心情就会迅速平复过来。
正当芸仙出神时,远处砸来了一颗灵石,修仙之人的本能,令她伸手抓住了灵石,正自诧异间,一个男孩翻墙跑了过来,过来的正是长房二子,甫出生就被供奉判定为下品灵骨,没有修仙前途的张景扬,“六妹妹,刚才和景逸哥哥闹着玩,不小心把灵石飞了出来,你有没有被砸疼。”景扬是嫡出子女中少数几个对芸仙和颜悦色的人之一,也许是出生就被判定没有修仙之命,他不像景逸那样活在景嫣的阴影下,更是活泼。看着满头大汗的景扬,芸仙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景扬哥哥,给你,你还是赶紧翻回去吧,被别人看到了,你又要被罚了。”
景扬接过芸仙扔过来的灵石,也不急着回去,和芸仙又聊了一会儿近况后才翻墙过去,在一边放风的贴身丫鬟红锦急的跳脚,“小姐,你也太大胆了,要是被人看见,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呢。”芸仙眨眼微笑,“这不是没人看见吗。”
“谁说没人看见,先前听说你不安分,一心巴结世家子弟,我还心存疑惑,现在见了,才晓得你比别人形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清脆稚女敕的童声从树后传出来,“看到叔伯家的兄弟,不仅不避让,反倒轻浮说笑,果然是狐眉子生的。”四房的景蓉走到芸仙身前,当她注意到自己要仰视芸仙时,又往后退了几步。才6岁的小孩,学舌学不地道,硬生生将狐媚子说声狐眉子,也许,她根本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和分量,也因此,芸仙听到耳朵里分外刺耳,可见,平时没少有人在景蓉面前嚼她们母女的舌根。
“见到嫡出小姐也不知道行礼,欺负我年纪小吗?”。小女孩的眉目神情和景嫣如出一辙,景蓉最仰慕景嫣,一举一动都要学个十足,虽说年岁不足,可说话间已经有了景嫣的影子。这时,远处的景嫣的贴身丫鬟和女乃娘及仆妇们都快步走来,芸仙不及做其他反应,只能低头行礼。
原来景蓉经过此地时,不小心摔倒弄脏了外衣,便命丫鬟回去取衣服,她躲在假山和大树之间等待丫鬟,却正好碰见芸仙与景扬的交谈。
“我可要告诉三婶婶,让她好好管教你,别最后丢了我们张家的脸。”景蓉当着仆妇的面训斥芸仙,芸仙因景蓉是嫡出小姐,又是小孩,只能任凭心中怒火翻腾,咬牙听训。那些婆子仆妇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只字片语已经足够她们虚构出自己想要的故事。景蓉鄙视地看了芸仙一眼,径直离开了。景蓉的女乃娘紧紧跟在小姐身后,她在转身时,故意撞了芸仙一下,还重重地啐了一口,好似路边有什么脏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