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他迟迟不肯离开我的房间,眼睛里充满期待,还发出隐约的绿光。我借口身子不适,头痛,把他硬是赶了出去。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记起御医要来,穿上衣裙,随意将长发梳理一下,就匆匆去了女儿的房间。
让我没想到的是,苏德蒙起得更早。他一袭华丽白色长袍,站在我房前的走廊上,与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人正在说什么。
看见了我,他的眼里发出了光,牵起我的手,给我介绍这是刚刚才到的宫廷老御医,我连忙向表示了谢意。老御医笑而不语,微微弯身,算作回礼。
给雪妮仔细检查了身体状况,并向我们询问了几个问题,才嘶哑着说道:“令嫒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受过极大的刺激,再加之服过使人失常的药物,恐怕短期内极难恢复。为今之计只能先开一些温性的药,慢慢调养,再每隔半年根据情况换一次药,应该会有所好转。”
我与苏德蒙谢过了老御医。苏德蒙送他出门,我坐在雪妮床边,轻抚着她年轻而苍白的脸。
她睡得正香,呼吸平稳地一起一伏,就像一个熟睡中的婴儿。
苏德蒙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便轻轻地坐在了我身边,拥住了我的腰,“欣然,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你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
“谢谢。”我的眼睛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感激。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会全心全意帮你。”他柔情万分地道。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缠,那一刹那,我心中的某处慢慢变得柔软。
早晨的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温暖绚丽,他带我一起去花园散步。然而,刚刚踏出房屋大门一步,他的脸色骤变,迅速将我往后一拉,同时关上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我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慌。
他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渐渐难看,缓缓地,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
“门前的结界完全被破坏了,”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回房间,“你先回房,我来解决这些事。”
“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刚才那个御医做的,除了他,没有谁可以用这么快的速度破坏掉门前的结界。”
“他为什么这么做……”话才出口一半,我猛地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
一定是亚伦德,一定是他。他在知道我嫁给苏德蒙后,秘密命令老御医破坏结界,目的是为了……
我的脸色变得惨白。
刚刚走到楼梯口,“怦”地一声,房屋大门猛然被撞开,一大群全副武装卫兵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昨日见到的为我们递信的迪塞尔被五花大绑地扔进了客厅里。
我和苏德蒙同时顿住了脚步。我抓住楼梯栏杆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苏德蒙将我放在了身后,冷冷地看向那突然闯入的重重卫兵。
随着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卫兵们往两边迅速聚拢,留出一条不窄不宽的通道。
随着一阵细碎阳光的涌入,我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高猛男人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色泛金的锦绣长袍,披着长长的黑色大麾,绝美的紫色长发落在肩后,修长结实的手臂全都在外。
他的手腕上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金制腕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
看着那枚红宝石戒指,我的心不禁一惊。犹记得当初好玩似的随意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戒指,扔给了他。谁料他一直佩戴至今。
早晨温柔的阳光下,他白皙的脸庞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盈润光泽,琥珀色眼睛犹如精美的透明钻,光耀四溢,性感优雅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着痕迹的诱惑的笑。
十一年过去了,他已经在奔五的路上,却看起来越发成熟迷人,身材体形也变得更加强健、威猛、有力,还隐隐透出一种绝世无双的王者震慑气质。
我暗暗瑟缩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了我与他的遥远距离。
苏德蒙看着我的脸,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我察觉到了,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仿佛受到了鼓励,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他拉着我缓慢地走入客厅,恭敬地行过礼后,道:“君王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这位外表俊美如斯,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君王只是笑笑,目光仍停留在他身边的某处。
我半垂着头,装作与这个男人毫无关系。
短暂的沉默过后,君王终于打破了沉寂,眼睛里若隐若现的犀利,却懒洋洋地道:“听说苏德蒙大公突然新娶妻子,连自己重病在床的父亲都顾不上先通报一声。”
苏德蒙不紧不忙地道:“父亲一向知道我性格顽劣,加之又早就希望我能迎娶夫人,如今虽不告而娶,但一定不会对我有太多责怪。”
“苏德蒙大公可以对自己父亲失礼,我并不意外。”亚伦德的唇角含笑,调侃道,“因为男人总是对亲人要无情一点。但是对一个母亲而言,”他的话锋一转,落在了我身上,“永远都会对子女全心全意。”
他扬起了手,满室的卫兵迅速地退去。很快,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他看着我,慢悠悠地道:“你虽同我分手,可却并没有与我的两个儿子分手。如今爱格伯特已高烧四天,你难道就不愿回去看一下?”
我用指甲狠掐入掌心,深刻出几道印痕,剧痛蓦地传来,才抑制住了内心震荡。
我慢慢抬起脸,说道:“君王陛下,很抱歉,我现在已为人妇,真需要看儿子的话,首先要得到我丈夫的同意。”
苏德蒙微微惊异,尔后又有些感动。
亚伦德眼睛里涌起暧昧不明的光芒,璀璨如最美的星子,“说得好,没想到你如今已开始学习做一名真正贤良的妻子。”
“过奖。”我不咸不淡地回应。
我的冷漠或许刺激到了他,他的眼神隐现出微愠,但仍然不动声色。
他转而看向苏德蒙,淡淡道:“苏德蒙大公的意思呢?不同意欣然夫人去看看她生病在床的儿子吗?”。
苏德蒙安静了一会儿,道:“皇室有最好的御医,爱格伯特王子必会无恙。”
亚伦德嘴角的笑容带着嘲弄的意味,道:“好。”
他走向了客厅门口,就要走出的刹那,有意无意地丢下一句:“蔷薇公主正在亚斯兰城堡里做客,打算改嫁给她的弟弟安东尼奥。”
他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后,我震惊地跌坐在安乐椅上,全身冰凉。
苏德蒙环抱着我,柔声安慰我。我又急又气,抓住他的手,道:“为什么她们的父亲从来都不管一管?两个女儿,一个变得失常,另一个还要嫁给同母异父的弟弟。”
苏德蒙苦笑:“不是希斯诺王不想管,而是无法管。希斯诺王身为君王,凡事要先从国家利益考虑。两位公主大闹了两国皇室,恶名昭彰,他无法不顾本国名声去帮助她们,否则一定会引起诸国的反感。”
“而且,另外,”苏德蒙慢吞吞地道,“蔷薇公主嫁给亚斯兰国王子对塔尔特也有好处,至少在名誉上公主不是那么地受损。在做了玫瑰花国君的情人之后,她仍然能风风光光嫁出去,有利于塔尔特其他公主的出嫁。”
我不敢相信地道:“不可能的,皇室公主不能嫁给继承人……”
苏德蒙看着我,道:“安东尼奥王子并非亚斯兰的继承人,蜜雪儿王后所生的第五子才是亚斯兰的皇太子,已举行过正式的继承人仪式。”
他对我道:“蜜雪儿王后已为亚伦德生下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五个儿子中只有第五子平安地长到了十四岁,其他四子全都死于非命。女儿长年生病,现在奄奄一息。”
六个孩子,蜜雪儿已为亚伦德生下了六个,我的心里的某种东西仿佛被硬生生撕扯开。
客厅里静静地,一点声音也没有。隔了许久,我抬起眼,问他:“我失踪了那么多年,又仿佛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你就不想知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的嘴角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呢?只要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就好。”
“你不怕亚伦德或希斯诺吗?”。我的眼里含着泪。
“怕,”他拥住我的腰,“我只怕斗不过他们。娶你一直是我的愿望。”
见我惊奇地看着他,他微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公爵庄园的舞会上,我正在花园,烦躁地将魔方扔掉。当时,你站立在月光下,散发出独特的吸引力,我那会儿就已被你迷住。之后我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娶一个与你一样的女人,否则宁肯终身不娶。”
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希望我真的没有让你失望。”
那日,我们靠在客厅的安乐椅上,聊了整整一日,就像第一次认识一般,对彼此都充满了新鲜感和重新认识的喜悦感。
直到我们都有些累了,才回房休息。我们靠在床头,盖着同一条薄被。他握住我的手,我已有些疲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的呼吸声在室内慢慢飘荡,温柔而绵长……也许,这是风雨来临之前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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