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偏院。
大姨娘王苏氏坐在席炕上,绷着一张脸。两旁侍立的丫鬟全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她。
“姨娘,你到底想说什么?”王仲甫开口淡淡道。今天一大早,她就风风火火的过来这里,端着脸不说话。想必,一定是又在哪里受了什么闲气,特地来找自己碎碎念。
大姨娘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这两天,你怎么不去给老太太请安。”
王仲甫闻言没吱声,心想,太夫人本就不喜欢他,过去的太勤反而更加招人讨厌。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会为自己打算。”大姨娘打量他一眼,不快道:“因为你大哥的事,老太太心里头正好空落着呢。你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多去走动走动。”
“知道了。”王仲甫低着头声音闷闷道:“明天一早,我会过去请安的。”
大姨娘的视线一转,落在他身后的书桌上,轻轻哼道:“你看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机会,去和你爹提一提,让他带你学做生意。”
王仲甫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父亲哪里会有时间理会他呢。每年除了生辰和过年,王中庭几乎对他就是不闻不问,偶尔派人给他送些东西,也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物品。
“过两天,我去找个机会给老太太说说。你得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千万别给我丢人。”大姨娘的话,说得很快。没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
王仲甫的性格素来温和无争,然而她的生母却完全不同,恨不能代他出人头地。送走了大姨娘,他踱步回到书桌前,拿着自己刚才画了一半的作品,暗暗叹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讽他从小到大埋头于书卷间,却从没显露出丝毫的才气。许是,心有不甘,他缓缓将手中的画纸一撕为二。
“二哥哥。”王仲音碰巧过来看他,见到这一幕,不免上前几步道:“好好的画,撕了岂不可惜。”
王仲甫头一偏,眸中恢复以往的暖意,只道:“你来了。”
王仲音把怀中捧着的一叠衣服交给他含笑道:“我来给哥哥送衣裳,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虽然同父异母,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却一直都很融洽。许是,因为同命相怜,王仲甫对这个自幼丧母的妹妹,倒是多了几分怜惜。平日里,他尽自己的所能,对这么小妹颇加照拂。
王仲甫低头瞧着衣服,不由赞许道:“妹妹手艺越来越好了。”确实,王仲音的针线活,自是非常精细地道。经她那双巧手做过的物件,不论大小,若是拿去展卖也都是能买上价钱的绣品。
王仲音安坐在他的对面,愈加欢喜,笑意殷殷道:“我手里正好有些余钱,便想着给哥哥做一身衣裳。只是,料子不是上等品,哥哥不嫌弃就好。”
王仲甫听过之后,很是受用,不假思索道:“你自己本就不宽裕,实在不该为我花这些钱。”说完,起身进了内间,拿出一包碎银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王仲音摇了摇头,将钱袋放回到桌上,轻声道:“二哥哥,我不要你的钱。”
王仲甫哪里肯依她,费了半天的口舌,还是让她把钱收下了。
想起刚才进屋时,他的心情不好,王仲音接着问道:“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王仲甫闻言,揉了揉额头道:“还不是因为大姨娘,她要我去跟爹爹学做生意。”他顿了顿又道:“我怕,她这又只是一厢情愿,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通埋怨。”
王仲音知道他的心事,劝道:“大姨娘也是为你着想,你就听她的吧。说不定以后,二哥哥也能跟大哥一起去店里呢。”
只言片语的安慰,并不能让王仲甫自卑的心态有所缓和,他怅然叹息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自从,江凤玲怀孕之后,王家上下对她的十分重视。吃穿用度,一件不少,样样俱精。倒是引得,另一边也有孕在身的三姨娘—王兰氏心里多了几分酸意。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大月复便便的行动起来不方便,也不能总出去露面。幸而,王中庭对自己这个老来子颇为欢喜,一而再再而三的赏了不少好东西。她知晓王仲音的针线好,便将她叫来身边,嘱咐她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几身小衣。
兰氏的年纪轻,碍于身份的缘故,平日里也只和王仲音有所交际。
兰氏见她一身鹅黄色撒花石榴裙,眉眼温和娴静,虽然身形清瘦,却已隐约见得窈窕之态。不免感叹道:“咱们四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这两年越发标致了。”
王仲音正福了一福,声音娇怯怯道:“三姨娘过奖孩儿了。”
兰氏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含笑道:“也不晓得因为什么缘故,最近,你都不来我这里小坐了,可是让我想得慌。”
王仲音闻言,心知她这是因为自己不常过来而不快,立马放低了语气,道:“哪有什么缘故啊。只是三姨娘的身子重要,我怕来了会打扰您休息。”
兰氏目光一转,又笑起来,“我哪有那么娇气,以后只管来玩就是了。”说完,招呼着下人拿来一匹锦缎,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王仲音打眼一看,这匹锦缎颜色艳丽,倒不像是给婴孩儿做衣裳的料子。不免接过来,开口问道:“这料子是?”
“嗯”,兰氏托着腮笑,拣了玛盘中剥好的石榴子吃了几颗,道:“我这当姨娘的,也不能白白地劳你费心。这料子,你留着做秋衣裳,我想一定会好看的。”
王仲音闻言,也不好拒绝,只得起身道谢行礼。许是,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实在尴尬,谁见了她都不免想要贴补一点。
兰氏若有所思,随即笑道:“我看今天的天色不错,正好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王仲音温和应了,起身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婉声道:“好,我陪着姨娘一同走走吧。”
院子里静静的,装点疏落。边缘处的花坛中只剩下几株素色的小花,清清淡淡。
走了一阵,兰氏与王仲音找了处地方歇会,兰氏清亮的眼眸悠悠看向她,“其实,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这句话,显然说的是没头没尾,王仲音微微一愣,方才答道:“是。”
“我以前刚来府里做事的时候,见过你母亲几次。只是身份有别,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兰氏说到这里,坦然注目于她,接着道:“有人说,老爷只所以会纳了我,就是因为我和你母亲有几分相似。”
王仲音的眸光倏然一惊,抬眼打量她的神色,并非玩笑之意,完全不能理解兰氏为什么要说这么话。
此时,天气蕴静含凉气,兰氏有孕在身不适宜在树下坐了太久。
王仲音有意岔开话题,淡淡道:“三姨娘,这里凉,我扶您回去。”
兰氏抚着她的手,跟着缓缓起身道:“也好。”
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动作而已。兰氏却在站起来以后,忽地苍白了脸,拽住王仲音的手,皱着眉“啊”了一声。片刻之后,她的腿一软焉地跪倒在地上,神色痛苦的申吟起来。
兰氏尤自蹙着眉痛的说不出话来,那葱白的指甲狠狠掐进王仲音的掌心,引得她吃痛的倒吸了口气。
王仲音抑制住痛楚与惊异,急得脸都白了,俯身握住她的手腕道:“三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兰氏忽感下月复的坠胀感愈加频繁,她畏惧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大大的肚子,喘着粗气道:“我好痛快去,快去叫大夫。”
闻声而来的丫鬟们见此,不免也跟着有惊又急,连忙把她扶进屋里安置到了床上。
王仲音虽然不知王兰氏这是怎么了?然而待她看见那一抹血迹的时候,还是吓得冷汗直流,怎么会见红了呢。
这时,兰氏正躺下床上痛苦的申吟,从她有孕之时,就时常有不适之状,如今竟会痛得象乱箭钻心一般。恐怕,月复中的孩子是凶多吉少。
过了片刻,得着消息的大夫人和郎中赶过来,瞧着床榻上正痛不欲生的兰氏,不免诧异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老郎中急忙的放下药匣子,从帘子外面给她把脉,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足足过了好一会才松开。
大夫人见他满脸沉色,不由问道:“怎么样?她是不是要生了?”
郎中犹豫道:“回夫人的话,她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我还得在等产婆商量看看。”
“你何出此言?”
“按理说,胎儿早已经足有五月,脉象该是非常稳健才是。”郎中皱了皱眉,接着道:“小的,疑心是胎儿有恙,必须尽快引产才是。否则,孕妇将会惨痛异常,后果很严重。”
兰氏在闻言,额头上惊出一层的冷汗,无力唤道:“我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事关重大,耽搁不得。大夫人赶忙吩咐下人烧热水,请产婆。至于王仲音,她还尚未出阁,这样血腥的场面,自是不能见的,便被跟着下午帮忙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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