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提前退出了酒桌,心情很烦乱,所以想找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见七爷书桌上的帐簿还在,随意翻了翻。七爷做事情很有条不紊,以前觉得他生性豁达,应该不屑于做这样的经营,现在看来,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得心应手。
翻了几页后,一片薄薄的树叶状信纸从书缝里滑落下来,霜儿拾起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全是人名,而且依这关系看来,那些应该都是生意人,随意瞟了一眼后,又将信纸重新放回书缝里,目光所及,竟看到信纸末端写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袁熙。
袁熙?七爷长在邺城,认识袁熙应该也是极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何将袁熙的名字写在这些人之中?
霜儿有些糊涂了,仔细研究了一番,里面的很多名字她都见过,之前孟得给她看帐簿的时候她留意过人名,可是唯独这个袁熙……
霜儿手敲了额头,越想越觉得糊涂。有人推门进来,霜儿以为是七爷,所以并未抬头,只是淡淡的说:“寒,你认识袁熙吗?”。
话刚落,那人沉沉的呼了一口气,眉宇紧蹙。霜儿赶紧交信纸塞于书中,挑了挑眉,对曹丕道:“你怎么还……还来?”袁家与曹家是死对头,现在有很多袁家的余孽时刻注意着曹家的一举一动,所以刚才她的话也许会给映府带来灾难。
曹丕心里并未留意到她的话,只是对她刚才的称呼颇为心寒。霜儿不知道他沉默的原因仅是因为此,有些局促的看着他说:“这是我和他的新房,你随便进来,怕会招人话柄吧”
曹丕默不作声的后退了一步,身子出了门,半倾靠着门栏,目光直直地望着霜儿:“这样总好了吧”
霜儿倒抽了一口气,颇为郁闷的坐在凳子上,“随便你。反正你无赖又不是一次两次。”
曹丕不置可否的笑了,眼中依旧带着随意的感觉。霜儿起身给绞股蓝和红药子喂鱼食,边喂边跟它讲笑话,曹丕静静的在一旁听着,嘴角边浮出一丝笑意。霜儿丢了一粒鱼食入水,绞股蓝霸道的抢着吃了,霜儿见着红药子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指了指绞股蓝,“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欺负红药子。你信不信我不给你吃了”
“就知道欺负鱼,没出息”几声轻笑传来,霜儿手上的动作一滞,脑海里闪过当初的情景,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笑着,只是如今的他,双眼紧闭,虽在笑,可是那笑却带着无数多的苦涩。
霜儿站直了身子,迅速的将门关好,动作虽干净利落,可是在门被关好的那瞬间,她依旧看到他嘴角那嘲讽的笑,曹丕,你我终归陌路,再见了
七爷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府上的人虽表面上没有什么,可是霜儿知道,他们心里都很害怕。此时的他在太阳上养神,霜儿静静的靠近了一分,手轻握着他的手,即使他坐在阳光下,他的手依旧冰凉得可怕。霜儿心疼的看着他绝美的脸,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
“霜儿。”他突然睁开眼,看到了她,嘴角的笑幸福又甜蜜。
霜儿将药放到他的手里,语气带着几分犟意的说:“寒,让我替你诊脉好不好?我知道你是行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资格医治你”说到后句,她的脸色开始变青。七爷眼底依旧有笑,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就知道,不让你治你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只是,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与其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瞎猜,还不如让我知道情况。”霜儿说完,脸凑近了一分,唇在他的唇间碰了碰,“答应我好不好?”
七爷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笑,手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腕处,柔声道:“答应我,不要太累了”
霜儿喜极,不由自主的扑了过去,两人唇瓣相碰,以前轻描淡写的唇吻竟随着心里的兴奋扩散开来,孟得和崔舍刚好路过,看到两人激情相吻的画面,赶紧侧过脸去,孟得笑眯眯地对崔舍说:“看来我们少夫人很快就要给映府添置家丁了”
“你觉得,这会是好事吗?”。崔舍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孟得听他这么一说,也眉头紧皱:“你觉得,七爷的病复发,真的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七爷的病复发了,一切都完了”两人的眼底都升起一分落漠。
霜儿一脸娇羞,头低垂着,未敢抬头。七爷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轻轻一吻,霜儿赶紧将手放在他的桡动脉处:“哼,我要静心把脉,你安分点”
七爷眼中含笑地点了点头。
霜儿三指示脉,见他脉细数,苔腻,又查了查他的瞳孔,七爷这么一个如画的男子,被她摆弄来去,他竟不生气,嘴角依旧淡淡的笑着。霜儿微皱了眉头,心里暗暗思量,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七爷看她这样苦恼的样子,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掌心:“我就知道,一旦你有了兴趣,便会一直查下去,我担心累坏了你”
霜儿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寒,你觉得我这是因为对你的命有兴趣吗?我是……”担心你三个字未说出口,她已垂下脸来,怔怔地望着地面。七爷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脸,轻轻一笑:“对不起。”
霜儿看着他眼中的笑,柔柔地靠近一分,心里默默念着,你现在是我的夫君,我要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
孟得将账簿重新核对了一遍,抬头对霜儿说:“少夫人,没有问题了。”
霜儿点了点头,崔舍将账簿拿过去看了一眼,指了指西街的成衣铺:“西街的成衣铺一直是入不敷出,亏了好几年的本了,七爷也一直想将它典卖出去,只是那里地理环境偏僻,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
霜儿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崔舍:“可知道为何会入不敷出?”
“不太清楚,那里所制的衣衫布料都是上乘的,可是去买布料的有钱人却少之又少。”崔舍依旧睁着一双死鱼眼,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霜儿颇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孟得见她很有信心的样子,开口笑着说:“少夫人,七爷吩咐过了,让少夫人您少操些心,若累坏了少夫人,七爷可要心疼了”
霜儿知道他们编派自己,没好气的回应他:“那么关心他,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你们明知道我是大夫,我能治很多奇难杂症的。”
孟得讪讪的缩回了头,朝崔舍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看两人这个模样,霜儿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再说的了,心里突然觉得很无奈,侧过头去,默默地看着红药子和绞股蓝发呆。
“少夫人,七爷的事情我们也不便过问,对于西街那成衣铺的事情,看来还得少夫人多费费心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话,然后不约而同的告辞离去。
霜儿简单思量了一回,寒他一个人撑着几百口的人,再加上他时常情志抑郁,气机不畅,肝失疏泄。莫非是肝积?
想到他素来是胃纳减退,霜儿犹豫了一瞬,在纸上写上肝积者常见的表现:气滞血淤,血性受阻,日积月累,故见肋下有积,胀痛不适,倦怠乏力,面色黧黑,消瘦,苔腻,舌质紫暗,脉细涩;脾虚生湿,湿郁化热,热毒内蕴,故见黄疸,发热,齿衄;臌胀,苔黄腻而感,脉弦数。
只是一想到他弹琴时的豁然态度,霜儿又觉得不可思议,七爷的心态是超然豁达的,她的道德素养虽然没有高到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可是那种纯天然的感觉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她起身欲给绞股蓝和红药子鱼食,却听闻外面的人笑迎迎的说:“少夫人,祁公子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女孩。”
霜儿好奇地望着过来的丫头翠儿:“祁焰?小女孩?”她来邺城这么久,倒认识一些男男女女,只是年轻的小女孩她倒是没有结交过。
翠儿点点头:“奴婢还是第一次看到祁公子那么温柔的样子,少夫人,您到前面看看去吧”
霜儿搁下笔,心里觉得有些想笑,当初祁焰在许都时,可是十足的木楞子,不知是自己变笨了还是他变聪明了,也不知是邺城的风水问题还是他本身的性格是如此,现在的他突然变得好陌生。
当初的他温厚老实,与现在的冷漠阴沉完全有着天壤之别。
霜儿揭开珠帘,遥遥间,竟看到一个约模十岁的小女孩迎面而来,脸虽瘦削得可怕,可是那精致的五官却再也熟悉不过了。霜儿笑着张开怀抱,小女孩忽停了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霜儿,良久,才回头看着祁焰:“面具叔叔,你不是带我来找漂亮哥哥吗?漂亮哥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