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心里是恨,但是恨的不是祁焰,也不是曹操,而是命运,历史终究是历史,终究要朝他所行的轨道而去。她知道曹丕以为她死了,听祁焰的意思,曹丕自回府后,也是半月未出门,若不是因为文姬另嫁,曹丕肯定还会与曹操冷战一段时间。
祁焰知道她短时间是做不了决定的,所以命陵雪再加注意她的身体。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的秋千发呆,祁焰则在秋千上添置了一些绳索,再将秋千的高度调矮了一些。她时常喝清凉的茶,祁焰则让陵雪将清凉的茶换去,换了一些保胎宁神的茶叶。
有时,她坐在秋千上,双目紧闭,似什么事情都没有想。
有时,他站在离秋千不远的几米外,看着她潸然的身影,却是一声未哼。
她累了,在院子里种植了许多的药草,他有时会上前帮忙,纵使霜儿冷漠的拒绝,他依旧厚着脸皮在一旁做着。她有时会瞠他一眼,知道瞪他也无用,索兴就蹲在一旁看他忙碌着。
她困了,躺在床上,听着凉凉的风,他会坐在屋外的秋千上,见她睡着了,这才轻轻地将朱窗关好,然后静静地在门口守到半夜,再悄无身息的离开。
陵雪将他们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时会试着试探霜儿,可是霜儿她眉眼未动,双唇未启。她有时会拐弯抹脚的问祁焰,祁焰只是冷冷地扫她一眼,再无别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过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霜儿的小月复也越来越明显。
她的体力也比以前更差。
霜儿将药草圃打理了一遍,正准备起身,却听祁焰在身后说:“在两件喜事,你想不想听?”霜儿拿起花锄,没有理他。她转身走了几步,祁焰见她没有反应,竟微有些动怒:“甄宓夫人已经怀有身孕,这是一喜,曹大公子被选为世子,此为二喜”
霜儿头未抬,隐藏在黑线中的脸却已经有些泪意。曹丕被封为世子,甄宓为曹丕诞下太子,
这都是早已看惯了的老路码,为何,为何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她却觉得那么的难受。曹丕,你我分别尚不足三月,现在你竟已经令她怀子,到底是我自己在骗我自己,还是你一直在骗人?
祁焰知道她心里难受,没有再用话刺激她,她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话,转身一晃,裙摆摇曳。祁焰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是悲还是忧,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夜凉,窗外的寒蛙低呤了几声;风静,凛冽的吹入脖颈。
手搂着怀,目光淡淡地看向远方,整个身影却被衬托得极其的渺小。
既难执手,何来相望,既不长久,何须相思。
霜儿一下子笑了,每一个笑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祁焰默默地望着她眼底的笑意,她越是笑,他心里就越是不安。肯定是自己的幻觉,他宁静看到她满脸忧伤的立在那里发呆,也不愿意看到她那么怪异的笑。他闭了眼,再睁眼,想在眨眼间看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两人默默的凝望了许久,霜儿手轻轻地叩了窗栏:“祁焰,你愿意娶我吗?”。
她虽然恨曹丕,可是她毕竟还是爱月复中的孩子的,她不可能一辈子窝藏在府中,做别人的笼中鸟。
模模糊糊的白烛影下,一个绿衣人儿,绰约不清。
祁焰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霜儿打算做什么。他原本可以轻易的拒绝,可是那一瞬,他犹豫了,手轻轻地握住旁边的栏杆,目光却直直地望着她的侧面。
她一直侧着头,眼波未转,仿佛她已拿定祁焰一定会迎娶她。
祁焰笑起来,一面向她走去,心里更多的是与表情相符合的喜意。他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她嘴角一扬,目光抬起来,神色如初:“我能够帮你达成你的愿望,所以你娶我,绝对不会有错”
手上的动作一止,祁焰不相信的望着她,皱着眉头,半瞬,脸上又绽开笑意,这次再不似刚才那样的喜,而是带着淡淡的讽淡淡的忧:“你既已经料想好我的答复,那我又岂会拒绝你。你嫁我是一个恍儿,我娶你,也是因为利用。所以,你我不需要背付感情。”
霜儿轻声一笑,笑得很平静。司马奕如果是袁熙的话,那么司马代曹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祁焰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微上前一步,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脸凑近几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以你现在的身份容貌嫁给我?”
手腕被他捏得疼痛难忍,霜儿猛地挣开他的手,拧眉说:“我自有办法。”
明知道娶她绝非对事,可是他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眼前的绿色忽然消失,他双手微握,悬在空中,脑海里想的并非对未来之事的思虑,而更多的是喜,难以自胜的喜悦。
他从不曾知道自己竟也有这样的感情,他怔了怔,嘴角一扬。鼻端萦绕着刀的体香,肌肤相触的是她的温暖,而她现在究竟是在慢慢靠近还是在渐渐疏远。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上竟闪过深恶痛绝的恨,厌恶如利剑,刺碎了她仅剩的回忆。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她配不上他。
一直以为,他们都认为她攀龙附凤,是个势利的女人。
那个曾执其手相约三生三世的人,最终在以为她死后就与别人洞房花烛,这究竟是老天爷在玩弄人还是他在玩弄她?她脸色煞白,慢慢的站起身,脸贴近镜子再仔细地看了几分钟,老爹,你一直说我的母亲是个美人儿,你也一直怪我长得不如母亲好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并非不美,只是不想用美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眉笔轻勾,朱丹点唇,她将原本简单绾髻的头发披散开来了,抛弃了汉代女子通用的发髻,而是弄了微卷。古代效果没有现代的烫发效果好,所以她精心挑选了一些药草,每日用发卷将头发卷好,再涂以药草,维持定形一夜,次日便有极好的卷发效果。
祁焰正在书房看门,也许是因为喜,他竟一夜未睡。陵雪进门来说:“公子,司马公子来了”因司马奕和祁焰关系要好,而此时司马奕虽任文学椽,陵雪却依旧直呼他公子。玉阙现在依旧以小玉的身份待在司马奕身边,她的易容技术非常的好,除了极了解玉阙的人之外,余下的人很少有人能认出她来的。祁焰简单的跟小玉说了霜儿的事情,她虽没有多问,可是已经大概猜出什么了。
两个男人在一旁说话,那么她就只好出来找霜儿。
初见霜儿时,她亦是一惊。平时看惯了变化多端易容手段的她竟也不得不对霜儿的变化叹服。霜儿一换以前的素颜装扮,以前的她常穿绿色衣裳,现在的她,换了白色的衣裳,与她白皙无瑕的脸相衬得极妙。
玉阙呆呆地看着她。
她浅浅一笑,轻声问:“你觉得我还有哪些需要改变的?”
玉阙这才回过神来。现在的她焕然一新,常人真极难认出她来。可是前提是常人,如果遇到一个对她极了解的人,她就会很快露陷。
玉阙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在她的左眼角下一点,一朵极小的粉红色花映在眼角处。虽只是一小小的变化,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霜儿点头说:“谢了”
“想不到,你也会和我一样,也有改头换面的一天。我也没有想到,你打扮起来,竟一点都不逊色于甄宓。”玉阙话里有赞,但更多的是挑衅。
霜儿冷笑着转过身,不再说话。玉阙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儿,她见霜儿不说话,转身欲走,却忽闻霜儿道:“玉阙,你想不想成功?”
为了司马奕,为了袁熙,她甘愿化妆成男人,并且不辞辛苦的随着他来回奔波,可见得她对司马奕的心意,绝对不比她对曹丕的心意差。
玉阙身子一僵,却轻声笑声来:“我一直认为女人生来就是报仇的。看来,你现在报仇的心意很坚决。”
霜儿靠在檀木的床栏,一只胳膊随意的放在床头,眼睛却斜着望着玉阙。若说恨,她确实恨曹丕,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她会因恨而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再想着他现在肯定是怀有美人倾国倾城,笑得不亦乐乎;可是若是恨他,她更相信自己是在怨命运。
玉阙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一笑。
霜儿扫了她一眼,对她说:“我要嫁给祁焰,现在改头换面只是第一步,我还得改身份。以曹操的心智,他绝对会怀疑祁焰和我,所以,我要一个和祁焰门当户对的身份。”
玉阙默默地看了她许久,“你既已出了此着,那么肯定是已经有了打算的。”
霜儿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说:“来邺城前,我曾在夏侯家住过一段时间,我知道夏侯青对袁熙念念不忘。”
玉阙有些疑惑,夏侯青这个名字她倒是从司马奕口中听到过,不过司马奕对她的评价更多的是野蛮无理,霜儿这个时候提夏侯青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