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雪诧异的脸上多了一份不安,见他双目紧闭,知道他是真的累了,也不好再打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转弯处时,依旧有些不放心,回头看时,竟看到他身子歪斜的靠着秋千藤,倒是少见的惫懒。
陵雪一走,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原本朦胧无力的眼神竟是异常的清醒。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霜儿以前居住的地方,以前的她,闲时会种植药草,所以后院里已是满地药草香。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那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从秋千藤上起来,见一株金银花伏倒在地,用手松了松土,再轻轻地拍了拍泥土使其紧沃。
有人微微靠近……
一阵透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祁焰微微侧身,以他的敏锐力,本应该很快就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可是直到那人脚跟落定,他才停了下来,淡声笑道:“你来了?”
朦胧的月光下,有一人立始芝兰桂树,给这漆黑的夜添了一分白。
他依旧如当初那样,谈笑间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仙气。
祁焰将双手笼在衣袖里,目光望向旁边的秋千。映汐寒却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金银花,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望着那株花草:“你既有心保护它,那便要精心呵护它。它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小草,它胜于万物,珍贵无比。”
祁焰走到他身旁,他依旧在凝神思考,没有察觉。祁焰无奈地叹口气,原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已属异常,没有想到他的行为比自己更要异常。他皱眉道:“现在没有外人,你我就不要遮在袖子里谈天了。
映汐寒微笑下有苦涩,点了点头,轻声说:“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你,但是请你切记,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普天万物都不过是我的棋子,她也是我棋上的一颗子,一旦没有用处,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掉。”祁焰脸色有些苍白,可是他越是这样矢口否认,映汐寒脸上的笑就越是明显深沉。
“若不是喜欢她,你又岂会放走她?火烧青楼,却独放走她一人,若是被曹操知道,你将会前功尽弃。她因爱生恨,拒绝进食,你为了让她尝一口食物,努力尝试不同的菜。她落入湖中,受寒着凉,身体虚弱,你衣不解带的在旁边守护。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你其实是喜欢她的吗?”。
祁焰如吃黄连,怔怔地看着地面。他不相信自己竟真的喜欢上了她,可是他所数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他给自己催眠,他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得到她的好感,可是……即使自己再怎么催眠,他依旧还是糊涂了,难道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真的已经开始慢慢的喜欢上她了?
映汐寒此次来的目的很简单,他曾经发誓会给她幸福与快乐,可是他最终放手了,放得很滑稽。如果当初,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
祁焰没有轻松开心的感觉,他的心觉得更沉,更重。他皱眉说:“她嫁我,无非是想给她月复中骨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会满足她。”轻轻掸了掸肩上的灰,他表现上显得极其的镇定,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并不平静。
霜儿平静舒服的睡了一夜,梦里,她似看到了七爷的影子,他依旧亭亭如仙鹤挺立,而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女人的胭脂味,却夹着淡淡的药材香味。她轻声问:“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他只是笑,没有说话。
霜儿不禁叹了一口气,即使在梦中,你依旧吝于对我讲太多的话。
祁府里突然间多了个夫人,而府上的仆人自然也是知道新夫人和公子之间的趣事。几个人时常围在一起,闲聊新夫人是哪里哪里的花魁,更有甚者,编派新夫人与公子曾在河上定情,两人珠胎暗结,所以才奉子成婚。有的人说新夫人月复中的骨肉并非公子的,而公子不过是戴绿帽子的人。当有人证实了公子自成亲之日起便未踏入新房时,大家便开始更肆无忌惮的议论起来。
“公……公子。”一阵凛冽的寒风飘过,原本围在一起兴致勃勃聊天说事的仆人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祁焰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沉声呵道:“你们在讲什么?”
“没……没讲……什么?”几个人开始结巴。
祁焰看了众人一眼,没有再继续的追问,只是低声说:“若闲来无事,这花院子里的药草是该修理了。”
祁焰未修理那群人,所以他们开始变本加厉,谣传越传越甚,霜儿时而听到一些,却只当作没有听见,依旧白日植药草,闲时写写字画些画,再弹弹琵琶。以前常把玩的笛、箫却再也没有拿起过。
曹丕今日与曹操有了争执,两人都是勃怒而去。自霜儿离去后,曹丕便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府上虽有绝美佳人,可是他却私毫提不起兴趣,路上遇到祁焰时,两人一拍即合,又去谈天饮酒。
曹丕酒一杯入肚:“娶自己喜欢的女子,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祁焰平静的望着他,脸上没有喜色。
曹丕笑得有些悲凉:“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一切名利,与心爱的人远走天涯……然后……”话未完,他已入了梦乡。
祁焰看着醉着一榻糊涂的曹丕,紧蹙着眉头,心里一阵悲一阵寒。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娶了又如何,她心里装的并非自己,迎娶回来也只是当一个摆设而已。
与其让自己陷入泥窝,他宁愿选择洁身自好。
霜儿拔了琵琶弦,平静无波的脸上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是霜儿成亲以来第一次笑,虽说笑得很淡,但是却很真。
祁焰推门进来,见她在拔弄琴弦,轻声说:“倒很好的雅致。”
烛光映照下,她满脸桃花。祁焰只觉得心一阵刺痛,那些在心中藏了多年的心事似被拔开般露了底。他赶紧侧过身去,佯装无事般望着别处。
霜儿再拔了琵琶弦,一曲再熟悉不过的《白头吟》响起。祁焰默默地听了一瞬,也拿起袖中的笛子,和其音而响。
琵琶音如珍珠弹盘,而笛声袅绕悦耳,两人四目相对,他眼中泛着脉脉的光芒,这光芒,不同于平常的冷漠,竟让霜儿浑身一抽。
祁焰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异色,借着酒意,上前了几分。
霜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皱着眉头说:“你喝酒了?”她知道祁焰有一种习惯,那就是不喝酒,一旦喝了酒,就绝不会进女子房间。
可是今日,他喝了酒,而且,还进了自己的屋。
祁焰平静的点了点头:“今日大公子与丞相大人有了争执。”
霜儿不知道听关于曹丕的任何事情,她摆手说:“既然喝了酒,那你就快些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祁焰神情迷乱急躁起来,他转过脸去望着她,脸上带着一丝不相信:“你要嫁给我,全是因为为了报仇么?你现是我的妻子,既已是我的妻子,为何连看我都懒得看一眼?”
霜儿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问这样的话,她自认为娶她嫁他之间的原由两人都是清楚明白的。她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扭扭捏捏了。”
祁焰笑起来,一面向她走去,一面说:“我扭捏?”他笑得很美,霜儿也看出他笑得很有问题。
霜儿不自然的瞪着他,见他越来越近,赶紧拿了枕头挡住身体。祁焰似失了心神般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被她捏得疼痛难忍,此时是暑热天气,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所以经纠缠扯打间,衣裳已经渐渐松散。
不同于以往的镇定自若视若无睹,今夜的祁焰竟像发疯的狮子。鼻端萦绕着她的体香,他的呼吸渐渐沉重。
霜儿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愤怒地推揉着他:“你发什么酒疯?祁焰,你清醒一点,我嫁你,并非是要追随你一生,而你自己也明白,娶我,也并非是想要和我白头携老。我们两个是楚水之滨,你不许靠近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祁焰脸上的愤怒随着她的愤怒而渐渐散去,换之的是对自己的异常反应的不解。
他脸色煞白,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往后退,忽然大笑起来,为何,为何,今日的自己为何会如此反常。
霜儿被他一刺激,旧疾被引发,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怔怔地立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
霜儿却未理他,她身体本身就不好,再加上今日被祁焰一刺激,所以现在咳得整个肺都快出来了。
他听到她剧烈的咳嗽声,无颜再留下来,可是却舍不得走,只是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挣扎着。
霜儿见他还未走,愤怒地说:“你快走”
他拧眉,眉宇间却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在你的眼中,我只不过是你报仇的工具,而你在我的眼中,却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一个难忘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