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心中忐忑,缓缓转回身,垂首恭听。
“既然来了,就参加了明日秋宴在走也不迟,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进宫了!”
从大安宫出来,徐安望着进宝叹气又摇头,看来真是又些老了,竟然猜错太后的心思,不免有些失意。他对进宝说,稍后还要侍奉太后,就不送她回去,于是找了小太监,让他给进宝带路,去找佟老爷和夫人,还吩咐她千万不要乱跑。
进宝巴不得尽早看到佟老爷夫人,根本无心观赏宫中景致,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及自己的狗窝,进宝现在深有体会。她恨不得立刻回到苏州,躺在她那张硬板床上,滚上三圈。
回去的途中,她心情愉悦,步履轻盈,带路的小太监还以为她心情愉悦,定是讨的太后欢心,日后封妃有望,所以开心。也旁敲侧击地告诉她,他姓安,可以叫他小安子。
进宝谢谢安公公带路,说她想和爹娘单独谈谈。佟夫人又从腰间取出银两打赏他,他才乐呵呵地走了,临走时还说,他就在院子外候着,如果有需要,叫他一声就行了。
安公公一走开,进宝立刻关上房门,开心地拉着佟老爷夫人坐下,她给他们倒了杯茶才开口说道:“我不用入宫侍奉皇上了!”
佟老爷和夫人面面相觑,甚是不解。
进宝悄悄地把刚刚觐见太后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说明。
佟夫人紧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以为太后想见你,一定是会留你在宫中,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
佟老爷也微笑着说:“如果是别的人家敢这样对待进宝,我一定找他理论,可是太后啊……上天保佑啊,进宝不用进宫了!”
自从碧莲身故后,她就没见他二老笑过,如今看到他们的笑脸,她松了一口气说:“是啊,老爷!”
佟夫人一听,撇嘴嗔道:“你怎么还没改过来啊,不是叫老爷,是叫爹!”
进宝脸上一红,轻声喊道:“爹!”
“嗳!”佟老爷开心地答道:“乖孩子,熬过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精神一下松弛下来,进宝开心不已,说话也变得随意:“是啊,我现在好想念苏州家中的床啊!”
佟夫人点着她的鼻子,笑着说:“你这孩子啊,一听不用进宫,就开心成这样,如果让太后知道了,我们还有命出宫吗?小声点,或者装的悲壮些,这样才容易过关啊!”
“是,娘!”进宝俏皮地咬着舌头,眼珠机灵地转着,惹的佟老爷夫人又是一阵笑。
上天收走了他们一个女儿,又赐给他们另外一个。佟夫人想起碧莲,又不住眼角含泪。
进宝拥抱她,轻轻地摇晃,安慰她。
“进宝啊!”佟夫人拍着她的手臂,神情怆然说,“如果碧莲还在的话,该有多好啊!”
进宝说:“姐姐现在在一个更好的地方,如果她看到爹娘如此担心她,她也会不安的!”
“是啊是啊,不要让她不安心,流连尘世,耽误了投胎转世!”
“嗯嗯!姐姐必定能投到一户好人家的!”
佟夫人从进宝的怀里抬起头来说:“投到别人家不如投到我们家!”
进宝诧异:“我们家?”她看了看老爷,又看了看夫人和夫人的肚子。
佟夫人轻打她的脑袋一下,说:“你想哪儿去了?”
“难道娘不是……”
“我都什么岁数了,还能老蚌生珠?岂不让人笑掉门牙!”说着,佟夫人的脸刷一下涨的通红。“我是说你啊!”
“我?”进宝指着自己。歪着头,她不明白佟夫人的意思。
“你也不小了,在过两年就该婚配了,到时候碧莲就可以投到我们家了!”
这想的也太远了吧。佟夫人自说自话:“第一胎当然是男孩好了,那么碧莲怎么办呢?不如一男一女龙凤胎最好……一年生两个,二年就三个!”
如果让佟夫人再说下去,恐怕这辈子进宝都不用闲着了。她向佟老爷投去求助的目光。
佟老爷收到信号,清咳一声说:“夫人啊……”
“老爷,你说我的计划怎样?”
“夫人……不是这样的!”
“怎么老爷,这样安排不好?”
“夫人,你说进宝不小了,过两年就该婚配,这话有错啊!”
进宝肯定地点点头。
“又说一年抱两个,两年抱三个也不对!”
还是老爷说话有理,进宝再次用力地点点头。
“应该是,我们回到苏州后,就立刻张罗给进宝选婿,明年这个时候就应该可以抱外孙了!”
进宝差点扑地,她望着佟老爷,皱紧了眉头,他反而笑呵呵地捋着胡子,根本不理会她生气,和夫人两个一唱一和,珠联璧合。
“呵呵是啊,老爷,你说的对,我的确算错了!你说咱们进宝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好呢?”
“当然是读书人啊,正可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佟夫人则不敢苟同地摇摇头:“照我说啊,是不是读书人并不重要,重要是人品好,对进宝好,还要进宝喜欢的……”
“是啊是啊,夫人说的极是!”
见他们二老越说兴致越高,进宝劝无可劝,只好逃之夭夭,急忙拉开房门,逃了出来。
听不到他们二老在她耳边兴致高昂地安排她嫁人的事情,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站在廊道里深深吸气。忽然之间,她看到前面月亮门外,有个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徐安让她不要乱跑的话,她铭记于心,但心中疑虑,不亲自查探一下,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月亮门前,猛地向外伸出头。
咦……她暗自纳闷,明明有看到的,怎么门外什么都没有?
是眼花吗,月亮门旁摆放着两排**,随风摇曳,莫非是这个?她抓了抓头,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天色已经不早,天刚亮的时候就急着进宫,也没吃什么,见安公公送来饭菜,她和佟老爷夫人,皆因开心吃了不少。
天全黑的时候,她已经上床就寝了,想着明天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睡着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浓浓的笑意。
第二日,皇宫秋宴的日子,引领太监将各家千金领到景色怡人的御花园里,命众人等候,人便不知所踪。
幸好御花园里设有茶点水果,不至于让人饿着,也摆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供人娱乐消遣。
进宝看了半天,才恍然。不禁感慨。
这是在测试这些千金小姐,平日皆养尊处优,一旦没人理会的时候,会不会心性败露,而皇上和太后就躲在她们看不到地方,借机观察。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个刁钻古怪的主意,但不失是个好主意。
此时是初秋,御花园里海棠盛开,一簇簇临水而栽,粉红的几朵成簇而上,期间也有尚未绽放的花苞,红色的小花蕾,似胭脂点点。
进宝心无负担,沿着园内蜿蜒的河道慢步,浏览园中秀丽的景色,也不枉她来此一遭。
有些小姐见久未人来,不免心浮气躁,喊了一通,仍不见人来,便恼怒跺脚。跑到一旁用石子丢湖里的鱼去了。
也有人早早已看出其中试探意味,气定神闲地画画弹琴,自娱自乐。
就在这时,进宝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此同时,她也正向进宝的方向望来。忽然,她睁大眼睛,指着进宝,张大嘴巴差点叫了出来,
进宝远远地向她屈了屈膝盖,微笑见礼。
只见她噔噔地跑到她面前,难以置信地瞪着眼,不敢确定地问:“你是佟碧莲的丫头?”
进宝惊讶,她的变化有那么大吗?只不过换了件衣衫,她甚至连胭脂都没擦,难道就认不出来了吗?
进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你是进宝没错,我认得你!”朱香香非常肯定地说。
进宝仍旧没有回答,面上带笑,她不回答,怕隔墙有耳,免生不必要的麻烦,只要顺顺利利地参加完秋宴,她和佟老爷夫人就可以平安地回家了,所以她不想和朱香香有过多的接触。
就像遇到其他千金小姐一样,进宝假装第一次见她,面带笑容地与她擦肩而过。
只听朱香香在背后轻声地喊她:“进宝!”
进宝知道只要她不回答,朱香香就一直不能确认她看到的就是进宝。所以她步履轻缓,姿态从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朱香香喊的是另外一个人。
京城的秋天与苏州不同,昼夜温差悬殊,早晨寒凉,可是一到中午太阳当头,又觉得日光炽热,烤的难受。
她信步来到湖心的亭上,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御花园的方向,各家千金都在各忙各的,她则找到一处既凉快又不会冷的地方,坐了下来。
每个千金小姐不是懂得音律就是擅长书画,就连朱香香这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也长袖善舞,衣袖飘飘,随风起舞。远远望过去,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禁让人想起前朝那个姓杨的贵妃。
其实朱香香长的也有几分姿色,体态虽然较为丰腴,却也珠圆玉润,只是碧莲太瘦,又不喜欢她,所以才一只猪一只猪的叫她。
偶尔她还在人群中寻找进宝的身影,进宝不禁哑言失笑。
湖中的游鱼也因总有石子丢它们,而沉在湖底不浮出来。进宝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她有些困倦,亭子又寂静,与其无所事事,不如睡个午觉,可谓‘正午时分好个眠’相信一觉起来,秋宴结束,正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