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证据……”进宝拿过那副地上的画,眼泪汪汪地说:“娘娘,朱婕妤也说画像上的人是我,难道我冒充的人是我自己吗?”。
太后一拍扶手,厉声地喝道:“谁说你冒充画像上的人了,是说你冒充佟府的千金小姐!”
“太后娘娘……我是佟家的女儿啊!”
“你是佟家的女儿?那为什么长着一副穷人家的大脚和一双粗糙的手!”说着,太后一声大喝:“来人啊,给我月兑去她的鞋袜,露出她的手脚!”
太后身边的太监宫女听到命令,不由分说地上前就拉扯进宝的衣裙,让她露出双手和双脚给太后看。
太后指着她一双手脚说:“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千金小姐又怎么会长你这样的粗手粗脚,你若不服,可以看看朱婕妤的手脚,看你还敢抵赖?”
女子一双脚除了夫君,让任何人看到都有失仪德。但是太后命令,朱香香不敢违抗,只好畏畏缩缩地伸出手脚,让进宝看。
进宝她爹,为了进宝长大后能下地干活,小的时候便没给她裹脚,一双脚虽然不大,但和朱香香的三寸金莲相比,就是大脚了。
进宝自幼学习针黹女红,碧莲不做的,她也揽过来代劳。虽然佟老爷也没让她做粗重的活计,可是手指总是不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细女敕。
进宝拼命地噙着眼泪:“娘娘,进宝还是不服!”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进宝颤巍巍地说:“皇上选妃,是何等大事,就算进宝有心蒙混,光是递呈画像前,礼部官员就已经三查五审,明察暗访,既然当初礼部官员批准进宝入宫选妃,可见进宝的身世清白,是佟家之女!冒名顶替等同欺君,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哑言,看着一旁的徐安,她没想到进宝会说出这番话来。倘若真是冒充,揭穿之时,便已经吓的魂不附体,六神无主了,又岂能头头是道地辩白?
太后想了一想,沉声道:“徐安,去把当初下江南选妃的礼部官员给我叫来!”
冒充选妃,是欺君,既是死罪。进宝死都不能承认,若只砍她一个人的脑袋,也就罢了,可是佟家一家老小,还有她亲生爹娘,都要被株连,她又怎么可以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但万一礼部的名册上是碧莲的名字,就算她死不认罪,太后还是一样可以治他们所有人的罪,进宝想了一想,把心一横。
她决定赌一把。
有人千方百计地让她入宫,不会只是把她送进宫,栽赃一个冒名顶替的罪名,然后让她去死。
那人既然让她进宫,也一定会保她性命。
她就赌礼部的名册上,写的也是佟进宝的名字。
待传唤礼部官员的空档儿,太后又问朱香香。
起初朱香香一直不知,为何选妃的是进宝而不是碧莲,如今太后的一席话,让她茅塞顿开,原来进宝是冒名顶替。
她暗自偷笑,既然是太后要惩治进宝,不妨借太后之手,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个碍眼的家伙除掉,以后也少一个人与她争宠,想想,她没有理由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她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你在苏州也住多年,究竟佟进宝是不是佟家小姐,你应该也会清楚一二!”
“是,太后!”朱香香低头回答着,偷偷地瞥着进宝,得意地一笑,说:“回禀太后,臣妾住在苏州多年,的确认识一个佟家小姐,我与那位小姐一见如故,姐妹相称,但那名小姐并非在旁的佟美人,而是佟碧莲,是苏州知州佟大人唯一的千金!”
太后点点头,眼角又瞥了瞥进宝,心想这下可无从狡赖了!
朱香香又说:“臣妾与碧莲无话不谈,她曾说过,进宝是她家买来的奴婢。日前上京的时候,臣妾曾与碧莲见过面,她说会来参加秋宴选妃,但至今为止臣妾都没见到她,今晨在芙蓉园见到佟美人的时候,臣妾甚感疑惑。可偏偏没有想到原来佟美人,不,佟进宝是冒名顶替进宫的!”
“这下哀家就更明白了!”太后说着,眯着眼睛瞥向下面垂首的进宝,忽然眼睛一瞪,目光凌厉,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进宝似的,冷哼一声。
这时来人禀报,礼部侍郎周其义在外侯旨听宣。
太后命他进来,隔着纱帐她坐在玉座前问话。
“下官周其义叩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回话吧!”
“是!”
“你是负责审查江浙一带,秋宴选妃的官员?”
“回禀太后,正是微臣!”周其义躬身答道。
“那你可知佟进宝这个人?”
周其义想了一下,道:“回禀娘娘,选妃人数众多,请容微臣查看!”说着,他有备而来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蓝皮薄子。翻了数页说道:“太后娘娘,微臣的确有佟进宝佟美人的记录!”
“念来听听!”
周其义按照簿子上的记录,轻声念道:“佟氏进宝,文光元年腊月十六生,祖籍扬州,其父佟太德,其母吴氏……”
其父佟太德,其母吴氏……
果然……
进宝跪在地上,双手情不自禁地握起……
周其义的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传到进宝的耳朵里。她的祖籍河南郑州,并非扬州,她爹姓甄,名二牛,不是什么佟太德。
周其义口中的佟进宝根本就不是她。
她赌礼部名册上的名字是她,是因为她曾经看过传旨公公身上的花名册,以为只是记录一个名字而已,万万没想到会如此周详。
“她爹是佟太德?”太后觉得诧异。
“是,佟太德!”周其义回答道。
“和佟太常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佟太常自称是她爹,还亲自送她进宫?”
“佟太德乃是佟太常大人的胞弟,佟太德曾任扬州知县,但上任不足一年夫妻双双染病过世,只留一年幼孤女,佟太常见侄女孤苦无依,便接进府里抚养,日前正式过继成为佟大人之女!”
孤女……进宝深深吸了口气,自然就是她了,为了让她进宫,还真是煞费苦心啊!编排出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故事。
“那佟碧莲又是谁?”太后不放心地追问。
“佟碧莲是佟太常之女,年方十六!”
“相貌如何?可有婚约?为何不见她来选妃?”
周其义支支吾吾地又开始翻查薄子。
“怎么不回话?莫不是你们的疏忽把她漏掉了吧!”
“太后恕罪,不是臣等疏忽,而是佟大人之女佟碧莲于半年前染病逝世了!”
“这不可能!”朱香香惊叫。“月前还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呢,而这个进宝明明是佟家买来的丫头,怎么会是碧莲的堂妹?”
周其义说:“下官的记载确实如此!太后如果怀疑,还请户部尚书一同前来,这些皆是户部存档,下官再三彻查,证实无误,才敢禀明太后。”
朱香香张着嘴,突然看到进宝朝她微笑,并且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她一瘫坐在地上,望着太后,眼泪滚滚落下,甚是惊惶。
进宝心中暗想,朱香香还算聪明。
知道这个什么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万一再得罪太后,只怕死期更快。
进宝知道她憋着一肚子委屈,可惜没有信任的人可以倾诉。
除了碧莲和她情同姐妹外,她说基本都是真的,只可惜……
谎话说的再假,只要有人愿意相信,那么谎言就是真相,而真正的真相,任你说的比珍珠还真,没人肯相信,也没用。
朱香香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太后。现如今,进宝依旧是佟家千金,只是不是佟太常之女,是佟太德的遗孤,碧莲的堂妹,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
而碧莲是死还是活,根本不重要,就算朱香香有本事令碧莲还阳,并且上京来为她作证,那些官员为了保护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会让碧莲再死一次。
当然,这一切还是取决于太后终究相信谁。
如果太后相信朱香香的话,认为进宝是滥竽充数,那必然牵扯一大群为进宝弄虚作假的官员。新帝年轻,尚未培植忠于自己的心月复官员,仅仅为了一个丫头就擅动朝廷重臣,岂不是因小失大?
若相信周其义的话,进宝是佟太德之女,为何她的手脚会如此粗糙!
权衡利弊,太后只能选择相信周其义的话。
但太后心底的想法,无人知晓。
太后震怒,她是堂堂的一国之母,皇上的亲娘!竟然让人如此戏弄,胸中憋着一股火,正愁找不到人发泄呢,朱香香曲意逢迎的一番话,刚好给她一个发泄的出口。
太后脸色铁青,瞪着一脸惶然的朱香香,从牙缝里挤出道:“你刚刚言之凿凿地说,佟进宝是佟家买来的婢女?”
朱香香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她手足无措,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如果她能预知事情会变成如今这地步,打死她也不会说的。
她叩头如捣蒜:“太后恕罪,臣妾……臣妾……”性命攸关的紧急时刻,她惊慌失措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时进宝缓缓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