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冷汗,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菀桃见她从床上呼喊着坐起,忙到了杯热茶跑了过来:“昭仪,您做噩梦了吗?”。
进宝接过茶,一口气喝光,方点了点头。
不过她不要人安慰,她需要自己冷静地想一想。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她不是这样的,难道失去记忆的十五年,足可以将一个生活在二十二世纪独立自主的女性被洗脑?
她抱着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认为爱情是要争取的,却不是靠破坏别的女人的幸福来抢夺的。她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爱,可是如今她却能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在说爱她的同时,却拥着另外一个女人入眠。
她知道,祁煜宠幸朱香香是有他的目的,可是在内心里,她始终都不能接受,她受不了,她要疯了。
就算不是朱香香,宫里还有其他那么多女人,他永远都不可能只完全地属于她一人。
她觉得自己好傻,好悲哀。
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难道就因为爱?
她如此地深爱着他,那么他呢?
她彻底混乱了。
翌日,从大安宫请安出来,进宝心神恍惚地走着,前面有几个妃嫔正聚在一起开心地聊着什么,可惜她一点兴趣都没有,经过她们身旁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抬。
忽然有人叫她:“佟昭仪。”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因为那声音她实在熟悉不过了,是朱香香、
朱香香与那些妃嫔告别,莲步轻移向她走了过来,盈盈施了一礼,声调故意拖的很长,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进宝一听,浑身不舒服。
“佟昭仪,您这就要回去吗?”。
进宝实在不想理她,不知道她故意叫住她,是什么意思。她偏头斜睨着她。
只见她伸手轻轻捻起她的裙角,露出脚上的鞋子,明显是想让她低头看她脚上的鞋子。
进宝不觉得她的鞋子又什么好看的,故此仍昂着头,不低下去看。
朱香香见她不低头,只好轻轻地向前迈步,特意抬高了脚。
早春的阳光明媚,照在她的鞋子上,金光一闪,刚好晃到进宝的眼睛。
那是一双灿烂锦绣的宫鞋,晃得眼前宝光流转。乍一看,像是用黄金打造的,仔细一看,是用割成无数块切割成指甲般大小的金片穿以金线又夹杂着各色宝石铺满了整个鞋面,阳光一照,绚烂夺目。
进宝心中暗自嗤之以鼻,难道朱香香就只会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吗?
上次是推她落水,现在又穿了一双金鞋来炫耀。
果然,朱香香一脸得意地道:“漂亮吗?看到旁边的刺绣了吗?”。朱香香说着,特意翻转脚面,让进宝看到她鞋子的侧面。
鸳鸯戏水……
“这可不是普通的鸳鸯戏水哦,可是蜀绣哦。昭仪您知道什么事蜀绣吗?”。
进宝当然知道什么是蜀绣,在古代这十五年并非是白白度过的,佟夫人为了教导碧莲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刺绣师傅,教授碧莲针黹女红,可惜碧莲不学无术,倒便宜了进宝,那师傅见进宝灵巧又好学,不但只教她苏绣,还传授些蜀绣。
因为蜀绣难得,绣好的成品,总是最抢手的。而那时进宝则想着,学有一技之长,总是好的,不论什么时候,总能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
不过她已经身为昭仪,朱香香对待她的态度始终没变。
进宝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道:“朱婕妤……这是你和本宫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朱香香听进宝半天没开口,想不到刚开口就是这样的一句,颇有昭仪的威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能发作,刚要开口,被进宝打断。
“这样难得的鞋子恐怕是皇上赏赐的吧。”
朱香香一听,忙得意地说:“是,是皇上命人连夜做出来的。”
进宝冷冷地“哦”了一声,道:“既然是皇上的赏赐,就应该小心穿着。不过本宫还有事情,你就先告退吧,改日本宫有空,在与婕妤聊聊什么是蜀绣。”
朱香香自讨个没趣,悻悻地施礼告退。转身的时候,进宝听到她不服气地咕哝:“不就是个昭仪吗,迟早有一天,我会爬到你头顶,让你给我施礼。”
进宝瞥了瞥她,从裙子低下偷偷地伸出脚,一脚踩住朱香香的曳地长裙。她一个站立不稳,向前跌去,她身旁的宫人没预料她会摔倒,伸出手扶她的时候,已经晚了,朱香香面朝下,整个身子扑倒在地。
进宝忍住笑,皱着眉头叹息道:“刚才婕妤问本宫鞋子怎样?本宫忘记回答了,不过照现在看来,婕妤应该换双鞋子。”
进宝的身后的宫女忍俊不禁,低着头笑了出来,朱香香身后的宫女也想笑,但不敢,拼命地忍着,忙扶着朱香香起身。
朱香香不敢瞪进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进宝身后的宫女,气得满面通红
进宝已经听到她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但朱香香的脸色忽地一变,霎时跪倒在进宝面前道:“昭仪,请你不要这样……”
进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朱香香抬起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顿时眼泪涌出。
“你在做什么?”
进宝刚要说这句话,却不料已经有人替她说了。
没等转头,说话的人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旁。一身明黄的朝服,不是祁煜,又是谁。
进宝心中冷笑,原来朱香香是看到了祁煜,所以才会突然这样做这种烂俗的把戏。而她也一定会向祁煜哭诉。
进宝转身向祁煜行礼,而祁煜则一步上前,一把扶起朱香香。朱香香急忙擦干眼泪,看上去像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对祁煜施礼道:“臣妾叩见皇上……”
祁煜看着满脸泪痕的朱香香,一脸惊愕地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不是您看到的样子,事情是这样的……’进宝在心中默想。
朱香香委屈地扁了扁嘴,抽搭地道:“皇上,其实不是您看到的样子,事情是这样的,臣妾与佟昭仪之间……”说着,朱香香向进宝胆怯地看过来。
进宝在心中又道‘臣妾和佟昭仪之间只是一个误会,她并没有打我……’
“臣妾和佟昭仪之间只是误会,她并没有打我……”
祁煜盯着朱香香的右脸,朱香香刻意地闪躲,不给他看,他伸手轻轻扳过朱香香的脸颊,看着上面打过的痕迹,他又向进宝看来。
又是那种不相信的眼神。
进宝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乐奴忙出声替进宝辩护:“皇上,那根本不是昭仪打的,是朱婕妤自己打的……”
祁煜不说话,只盯着进宝露出犹疑的神色。
“是真的,皇上,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乐奴说着,看了看旁边的鸟儿和菀桃和进宝的宫人一同用力地点头附和。而朱香香的宫人则垂着头,畏缩地不敢抬头。
进宝十指紧握,出声喝住乐奴:“够了。不要解释了。”
乐奴仍不放弃,焦急地道:“可是昭仪您并没有……”
进宝抬起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了:“想要知道这个指印是不是我打的,只需这样……”话音未落,只见手影一晃。“啪”地一个响亮的声音。
众人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用手掩住张大的口。
进宝的五指狠狠地打在朱香香的脸上,打的朱香香向旁一个趔趄。然后她指着刚刚打过的掌印,冷冷地道:“看清楚,我惯用右手,打的伤痕是在左边,而不是右边。”说完,她大步地离开,理都不理。
祁煜在她身后大声地命令:“站住。”
进宝却没有停住,越走越快,最后竟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她才不理祁煜在背后震怒的样子,她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发了疯似的往前跑。一口气冲到承天门前,猛地手臂被人用力的一拽,差点将她拽倒。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肩膀,逼行扳过她的身子。
没想到祁煜跑起来也挺快了,但是进宝仍旧扭着头,不去看他。
这次如果他不道歉,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祁煜双目圆瞪,气喘吁吁地道:“朕叫人站住的时候,没有人敢跑?你不知道刚才朕大可以叫侍卫抓住你,然后治你的罪。”
进宝转头,给他一个一闪而逝的冷笑:“现在也可以治我的罪啊。而且我还当着您的面,打了朱婕妤一巴掌,这是您亲眼看到的,绝对没有错,两罪一起罚吧。”说着,进宝并拢手腕向他面前一递,做出束手待毙的样子。
祁煜横眉立目一脸铁青:“你以为朕不敢吗?”。
“我当然知道你敢,因为你是皇帝吗?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只要你一句话,不论多少颗人头都可以落地,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要你这样折磨我!”
“朕折磨你?”祁煜皱眉,一脸的不解。
“难道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会护着我,可是你刚刚的样子,是护着我吗?我明明就没有打过朱婕妤,但你一看到她脸上的打痕,就全然相信她,甚至都不想一下,为什么被打的伤痕会在右边,而不是左边。”
祁煜把脸埋在手里,沉吟不语。
看不到他的表情,进宝以为他在愧疚。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张采女被害的时候也是,我说我是来自于一千三百年后的未来,你也不信。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要完全的信任她吗?如果你爱我,就要让我感受的到,可是我感觉不到你的爱。”
“……”
“如果……”进宝咬了咬嘴唇,接下来的话是她最最不想的可能,可是……她还是要说。“如果你不爱我,就告诉我,不要骗我。”
“朕骗你?”祁煜呵呵地笑着,他仰着头大笑,笑声逐渐扩大,寂静的承天门前,只有他还肆无忌惮的笑。
他的笑声很爽朗,可是却在进宝听来,异常恐怖。
他缓缓地低下头,进宝凝视着他毫无笑意的眼,血液在一瞬间凝结,耳边响起祁煜冷冷的声音:“难道你没骗过朕吗?”。
进宝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恐惧的感觉,但她却深切地从祁煜的眼睛里,看到了腾腾的杀意。她拼命抑制住自己,不让声音听上去有半点颤抖:“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祁煜伸手挑起进宝的下巴,让她无法躲开他那阴鸷的眼神。
他的手有些用力,弄痛了进宝,进宝皱了皱眉头,低声抗议:“你、你弄痛我了。”
祁煜并没有理会进宝的抗议,依旧面带笑容地说:“佟进宝?不……应该是甄进宝才对。五岁那年,被佟太常家的独生女佟碧莲买回了家……”
进宝的耳里一阵轰鸣,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先后退了一退。
祁煜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又遥远,他围着进宝缓步地绕着圈儿,声音低低柔柔的,可是说出的内容却是那样的残酷……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只要为你捏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朕就查不出来了吗?其实要查清楚也不难,你们在苏州居住那么多年,随便找个人问一下,都能说出佟家的事情,根本不用问礼部和户部……”
“不过你掩饰的也算不错了,朕几次旁敲侧击,你都没有因一时大意而说漏了嘴。依你的表现,朕绝对应该给你鼓掌。”祁煜奚落的掌声在空荡荡的承天门前,刺耳地响起。
进宝受不了地捂上耳朵。
她恨不得耳朵就此聋掉,她再也不要听这个声音了,那根本不是声音,是一把利刃,一下恨似一下用力地捅在她心上,不但刺伤她还要在伤口上搅两下,让她痛不欲生,血流成河。
“只不过朕没想到,你竟然会编出个什么一千三百年后的谎话。虫洞?哼……朕真的很想相信你,甚至打算如果你肯老实地交代混入宫中,究竟为了何事,朕也许会从轻发落你,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