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花心事重重地坐车回到了家,她不确定自己的小算盘是否打得响,她只知道王俊这个人十分地险恶。
到了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妈妈挖了许多雏菊的植株回来,堆了满满一院子,看来那半亩花田的雏菊已经都被挖了回来,花花看了很吃惊:“哇,怎么这么多?都是你一人摘的吗?”。
妈妈头也不抬地说:“你又死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雏菊再不收就没办法卖了吗?幸亏有你田叔帮忙,拉了好几板车,不然这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花花看着她,也不言语,她还在气昨天的事,心想我就不是干,你能把我怎样?打定了主意,她模模自己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个窝头就啃,“咦,还蛮香的嘛!”花花以前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妈妈想尽办法给她做好吃的,还是挑三拣四的,现在回到农村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挑食的毛病改了,连窝头都吃起来分外香了。
这时妈妈盛了两碗饭过来,花花接过碗把粥喝得干干净净,还不忘把碗边舌忝了舌忝,问妈妈,“还有不?”
妈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吃干饭的赔钱货,一点活都不干,哪里还有饭吃?下午去花卉市场送货,再自己跑掉的话,你别想吃晚上饭了。”
花花模了模瘪瘪的肚皮,想想下午估计又会饿得心慌了,她开始想念前世的妈妈做的狮子头大丸子,还有红烧肉,还有清蒸卿鱼,还有……想着想着眼圈有些泛红了,以前老跟妈妈发脾气,原来她对我是那么好,为什么当时不懂得珍惜呢?
花花边收拾碗筷边嘟嘟囔囔地说:“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啊?简直是非人待遇,后妈,肯定是后妈。”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妈妈听到了,妈妈索性把碗筷一推:“那你找你亲妈去吧!给你买的好好的红薯你扔地下,你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吗?既然不想吃,就别吃啦!”说完掀起帘子去了里屋。
花花听她提起昨天的事也烦躁得很,为了一块破红薯母女两人居然结了怨,唉,贫穷,真的这么可怕吗?花花虽然很想生气,但她还真的怕妈妈让她自己去找亲妈,两个人如果真的闹翻了,她陶花花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陶花虽然任性,但是她不傻,只好忍气吞生,把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唉!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啊!
再转念一想:没关系,下午就去花卉市场把花处理掉,慢慢地存些私房钱,等以后钱多了,就不怕离开她了。花花自己想通了,心里也舒服了很多,中午美美地睡了一觉。
下午的时候,邻居的田叔果然来帮忙了,他开了一辆拖拉机过来。
田叔一看就是个憨厚的汉子,黑里透红的面孔中带着北方汉子特有的硬朗,十分地沉默寡言,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鱼尾纹,双手的皮肤有些龟裂了,张着小口,手掌宽大而有力,指甲里渍着长年劳作的人才有的污垢。不知怎的,花花看到他觉得十分亲切,不像母亲那样让她有距离。但是她也很怀疑田叔来帮忙的动机,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花花的母亲就算不是寡妇也是单亲妈妈,他,难道就不怕吗?但是花花也没办法问,就暂时压住了内心的好奇,跟田叔一起往车的搬花。
田叔一次搬三棵,她才搬一棵,还磨磨蹭蹭的。妈妈看出陶花花在磨洋工,从屋里拿了一个扫炕的笤帚往她上抽了两下,“死妮子,一天到晚地偷懒。”
花花十分委屈,感觉自己像个拉磨的驴子一样被使唤着,“我就是搬不动了嘛,腰都快断了。”她撒娇的样子越发让母亲看不顺眼,“一天到晚娇滴滴的,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吗?惯得你,太不像话了。”说完又要打,却被田叔拦住了,“闺女还小,生哪门子气?我多干点不就行了吗?你不舒服,歇一下,别累着。”
陶花花瞥了田叔一眼,一点儿也没领情,心想你没事献殷勤就算了,还挺会讨好我妈的嘛,跟陈兵果那个家伙没什么两样,看着憨厚,其实一肚子坏水,哼!
等把所有的花都装上了拖拉机,陶花花坐到了拖拉机后面的车斗里,田叔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坑洼不平的泥泞小道上,妈妈目送他们远去。
陶花花用手紧紧抓着后斗的围栏,伴着拖拉机的巨大轰鸣声,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田叔连头也不回一下,一个字也不说,只是自顾自地开车,路上村里人看到两个人都流露出诧异的目光,因为田叔是背对着陶花花,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车开到了公路上,稍稍平稳了一点,陶花花发现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她晕车了。连忙喊田叔停下来,车一停稳她就赶忙跳下车,一下子蹲到路边开始吐,十分地难受。路边恰巧有个小卖铺,田叔帮她买了一瓶水,递给她,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言语。
陶花花好一些,她又喝了一些水,坐在路边休息,这时田叔也坐了下来,看着她,眼神甚是慈祥:“好点了没?本来我说我自己去吧,你妈太要强,偏要你跟我一起去,让你受罪了。”
这一刻,陶花花听到这些话心里暖暖的,顿时对他加深了些好感:“没关系,我是应该去的,我家里的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田叔笑了,眼睛弯弯地很好看,“你和你妈真像,都那么要强,要不你先在那个小卖铺休息一下,等我送完货回来接你。”
陶花花说:“谢谢田叔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这就走吧,别耽误了行程。”
田叔笑笑也没强求,他把花花扶上拖拉机,重又开了起来,只是这次他稍稍放慢了速度。
两个人一路无话,等车开到了花卉市场,田叔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城市里不准开拖拉机,不然会挨罚的,幸亏花卉市场离郊区比较近,这里警察少。”田叔笑的很淳朴,但不知为什么陶花花心里一阵心酸,穷苦人家的日子就是这样难过。
两个人进了花卉市场,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商家和各式各样的盆景、鲜花,有零售有批发,生意似乎十分地红火,花花心里不禁开始打鼓,自己家种的那些不起眼的小雏菊真的可以卖个好价钱吗?
她按妈妈的提示找到了那个老板,田叔因为以前来过一次,他确定就是这个人。那个老板此时正在和客户谈生意,看来他接待的是个大客户,连花花他们来了,也爱搭不理的。田叔和陶花花只好站在旁边默默地等。陶花花看着这个名为菜老板的人,他是一个肚皮滚圆的中年男子,嘴里斜斜地叼着一根烟,眉头皱成一块,一张苦瓜脸,却是个日进斗金的主儿。
等了好一会儿,他这一次卖出去了几千枝富贵竹,一时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却是那首早已不再流行的《大花轿》,陶花花听着“抱一抱”这种粗俗的歌词从这么庸俗的人嘴里唱出来,不禁觉得一阵恶心,但是没办法,生意还是要做的。
花花说:“花我们已经拉过来了。”
菜老板说:“好啊,卸吧!”
花花说:“你不要看看吗?”。
“嗯,行。”菜老板跟着他们去了拖拉机旁边,看了看然后说:“5毛钱一株,一共有多少?”
“5000株啊,不是以往都是1块钱的吗?”。花花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还是蛮准的。
“现在不好卖啊,你们这么晚才拉过来,花开不了几天就败了,谁还想要?”
“可是,这也太便宜了吧?我们辛苦了半年呢。”
“谁肯花钱买这种小东西?我还要供给花店的,卖不出去也是个赔呢!”菜老板边说边往回走,“你们卖的话就卸,不卖就算了,我还懒得做这种小生意呢?”
花花无奈地看了看田叔,田叔不善言辞,只是站在旁边冲她点了点头,意思是卖吧!
花花只得说,“那好吧。”
然后,她和田叔两个人一起辛辛苦苦地从拖拉机上把花卸下来,结果菜老板还挑出来一百多株,说是在路上颠坏了,没法活了,卖不出去,死活不肯给钱,花花也只得作罢。但是,她坚持又重新把那一百多株雏菊装回了拖拉机。
田叔劝她别要了,回去也养不活,花花却盯着菜老板的背景恨恨地说:“这一百株我宁可留着自己烂死,也不给那个烂白菜!!”
“烂白菜?”田叔愣一下,旋即又笑了,“呵呵,对,他是烂白菜,肚子挺大挺像的。别生气啦,闺女,咱不是还赚了2450块钱吗?挺好。”
花花想想也是,扶着自己酸痛的腰,又模模手里的钱,发现挣钱真的好不容易,这点钱,也就是当初自己买一个PSP的钱,以后我们娘俩居然还要用这点钱过个小半年,天哪,这可怎么活?
没办法,大概穷也有穷的活法。花花无奈,只好走一步说一步。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田叔,你能不能等我会儿,我想去一趟市里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