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达达”的往前行驶着,平稳而缓慢。车厢内,小侯爷看着苏文清掏出丝绢,擦拭着手掌上因为摔在地上蹭破了皮,渗出的血珠。手上的伤口不是很严重,但洁白丝帕上的点点殷红,如鲜艳的梅花般,忽地刺痛了他的双眼,令他的心没来由有些微微刺痛。
膝盖上的伤口看来比较狰狞,鲜血已经渗透出来,把衣裙染成殷红一片。苏文清想了一想,把丝帕的对角拈起,打对角折了一下,把膝盖的伤口包扎了下。
这时,旁边响起小侯爷冷冷的声音:“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值得吗?”。
苏文清倏然抬头,望着坐于身侧的小侯爷,刚才那副娇弱无力的神态已经消失无踪,换上一副精明冷冽的模样。
她看了小侯爷好一会,忽然笑了。小侯爷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像表面看的那般头脑简单,只会寻花问柳。
她与苏氏订下的计策居然能被他一眼看破,那他来了多久?恐怕是自她一进苏府他就在那里了吧,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勘破她此行的目的。
她来苏氏“探病”自然有更大的目的,不然的话,谁会吃饱了撑的,花五百两银子去买那么贵重的一根血人参?
苏锦书耳根子软,心肠软,性格懦弱,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苏文清要想断了他的念头,不再给他利用她的婚事作买卖的借口,就要利用他这一弱点下功夫。她这一招“以德抱怨”,更会加深苏锦书的负疚心理。
她早就探听到,苏锦书素与“宝寿堂参茸药行”的毕老板交好,每天上午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必定要到毕老板那里吃茶,然后再返回到自家的店铺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到“宝寿堂参茸药行”购买血人参,一则血人参只有“宝寿堂参茸药行”才有;二来嘛,毕老板会自动自觉做她的传声话筒,把自己的行为传递给苏锦书。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还需要苏锦书“出手”呢。
说白了,就是在苏锦书面前演一场戏,看她如何被苏府上上下下的人欺负,激发苏锦书的同情心,悍卫他作为苏府一家之主的威严。
果然,苏锦书出手管“闲事”,只是让她料想不到的是,苏锦书一出手便是给自家女儿一个耳光,根本没有顾忌全府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
苏文清没想到的是,苏锦书出手的原因,一半是因为愧疚的心理,另一半则是惧于上面的压力,来自皇上的,来自大当家的。如果他再不出手阻拦,让苏丽华再这般胡闹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对付苏锦书尚可如此,对付苏梁氏却不行,苏梁氏为人阴狠,对付这种人只有以毒攻毒,才能事半功倍。苏梁氏的软肋,莫过于她的三个儿女了。如今,大女儿苏清芳自作自受,被弄得半死不活的,但二公子和三姑娘依旧还践得很,别人可以拿她的婚事做文章,那她又何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拿他们的婚事作作文章呢?反正对于名义上的表姐表哥,她根本没打算施舍什么同情心。
“小侯爷,你说什么?”苏文清故作糊涂。
“刚才苏家那两个丫头绊你那一下,你本来是可以躲过去的,为什么不躲?”小侯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一个人在明明可以掌握主动的情况下,突然放弃了主动权,那就是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故意而为之了。
苏文清的眉毛微扬了一下。不错,她是故意的,她是一个相当警觉的人,一进苏府这个龙潭虎穴,当然步步小心,怎么会连有人当面要害她都不知晓呢?春桃秋月使诈时,她当然看到了,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博取苏锦书的同情心,她唯有牺牲一下了。
“为什么要躲?”苏文清冷冷一笑,笑得冰若冰霜,“我要的结果,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这不好么?”
小侯爷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眼中透着一丝迷惘。
苏文清叹了口气,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可能懂的。
“你,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苏文清望定他,慢慢道,“你的一生,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你不可能懂得下层的人为了三餐如何的艰难求存,顽强挣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一点她没有说,不仅如此,她还要时时防备别人害她,害她们母女,所以即使在最悠闲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有一根细线在紧紧绷着,无法真正安定下来。
为了不让心存不良的人再有机会害她,她必须强大起来,必须铲除所有的隐患,这样,她才可能高枕无忧。
她转头望向窗外,窗外人潮鼎沸,一派平和的景象,可谁又知道,这欢声笑语背后,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到了,在前面停车就好。”苏文清看着不远处的“仁和堂”,对驾车的茗砚道。
转头,见小侯爷默不出声,做沉思状。她不由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送我一程,。”她想起在苏府时,她故意做出的柔弱状,这算不算是利用了小侯爷呢?
“还有,”她的手在小侯爷肩上微微一沉,瞬时离开,“后会无期。”
转身,再不看他。车子早已停下,乖巧的茗砚马上跳下车来,取下板凳,苏文清一瘸一拐地迈下车来。
身边,小侯爷默默地看了看被她拍过的肩膀,目光无声追随着她。
“公子,还在看啊,人都走远了。”茗砚看着苏文清的背影消失在“仁和堂”里,转头见自家公子还在痴痴地望着,不由好心地提醒道。他觉得纳闷,自家公子怎么一见到苏文清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走吧。”小侯爷放下了帘子,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怅然若失。
苏文清一进药馆,李惠娘马上过来搀扶,脸上满是讶然的神色:“小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文清。是被人欺负了吗?她心目中的苏文清一直是很强悍无敌的。
“没事,我不小小磕伤了脚,没什么大碍,你去忙吧,我自己来就好了。”苏文清笑着推李惠娘去捡药。她也是懂医理的,这些小伤她自己还能应付得过来。
在药橱前拿了些白药与药粉,苏文清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堂。苏氏正从外面转了回来,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感到一阵疼痛,忙跟了进来。
“是在苏府那边弄的?”看到女儿膝盖上的血迹,苏氏的目光瞬时冷了下来。
“娘,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苏文清笑道,“重点是,该办的事情办成功了。”
“你这是何苦……”苏氏低叹了一声,眼中蓄了泪水,“也许,我们不该跟那边斗。”
“娘。”苏文清正色道,“现在不是我们去招惹那边,是那边的人要招惹我们。”有些麻烦是避不了的,你越是逃避,它越会找上门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想重蹈覆辙,再逃亡一次。再逃亡一次,未必有这次这般好运,未必有那么多人会帮她。她不早早未雨筹缪,也许将来会后悔莫及。
“娘,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文清摇摇头,断了苏氏的善良的心态。
苏氏于是不再说话,俯子来帮女儿清理伤口。药水浸过伤口,一阵刺骨的疼痛传来,苏文清紧咬了嘴唇,心中想的却是,美食城生意越来越好,是进一步扩张的时候了。还有,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之后,该如何为刘记布坊打响招牌?
窗台上一株剑兰开得正艳,硕大的花瓣,吐纳着芬芳的香气,清冽悠然。
这是苏文清特意种的另一盆剑兰,瞬时,那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俊雅身影再次掠过她眼前。现在都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海哥哥还好吧?听坊间传闻,当今天子的龙体日渐康复,科考也应该快了。到那时,她也许不用那么辛苦,不用那么疲惫地在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中周旋了。
或许,她本不是什么女强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渴望温情,需要人疼也需要人爱的平凡女子而已。
苏文清在家休养了两天,由于只是磕破了皮,两天时间不沾水,再加上伤药的奇效,居然也能行走如常。
这日,她正在书房里翻阅一些近日来的账本,忽听外面门被“呯”地一声推开,接着,李五娘的丈夫李大叔满脸惶急地走了进来,一见到苏文清,气也来不及喘上一口,张口就道:“苏姑娘,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张二花大吃一惊,马上奔了过来:“张大叔,你说清楚一点,出什么大事情了?”
苏文清也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有些莫名地望着李大叔。她记得,李大叔的儿子李元斌,前不久的时候,她还专门赁了一个中等的铺子给他卖成衣。如今,这李大叔这么惶急地跑来,莫非那间成衣铺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