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婆子的禀报后,苏梁氏端着茶盏,沉吟片刻,没有作声。
翠枝正想开口,就听苏梁氏道:“李婆子,你去备辆轿子,让二姑娘出门拣药去。二姑娘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千万不可怠慢了她,知道吗?”。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经带了些凌厉之色。
李婆子有些愕然地望着自家夫人,料不到夫人应这么快就应允了,看来,这个傻丫头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见苏梁氏又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慌忙连声应道,转身出去布置了。
“娘,你怎么让那个傻子出府去呢,万一她跑了怎么办?”苏家三姑娘苏丽华正好走进来,听到母亲这样吩咐,竟对那个傻子百依百顺似的,心中感到一阵不忿,挨到母亲身边,拉了苏梁氏的手,不依不饶道:“娘,我偏不让那个傻子出府去。”
“你这个丫头”苏梁氏溺爱地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略带责备道,“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跟娘撒娇,以后到了夫家那边,可不许这样,让人家笑话。”
苏丽华嘟着嘴道:“人家不是还没嫁嘛”
“你呀”苏梁氏笑着拉了女儿的手,“我的好女儿,怎么犯得着跟一个傻子计较呢。她一个傻子,能到哪里去?况且她娘还在府里呢。她难不成要撇下她娘独自跑了?”
苏梁氏在心底暗暗冷笑,她赌苏月娥不会跑,白姨娘还在府里,以苏月娥的孝心,绝计不会丢下她娘独自跑掉的。
她向翠枝使了个眼色:“翠枝,你多带几个丫头跟了去,李婆子年纪大了,办事没那么周全,你去照应着,小心侍候好二姑娘。”
翠枝会意地点点头,出门去了。
***
苏氏仁和堂。
张大婶望着面前这位一身绸缎,头上插满闪闪发光的珠翠、姿容靓丽的姑娘,怎么也无法与上段时间见到的那个粗布衣衫、蓬头乱发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这位大婶,帮我照这个药方抓三副药……”浓眉大眼的姑娘声音很好听,清丽明亮。
张大婶带着疑惑的眼神飞快地瞄了外面。外面,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子两旁各站了两个丫环,很大的阵势。站在前面的一个年纪微长的妇人她是认的的,是苏府苏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翠枝,前段时间听说她被撵出府去,很快又被召了回来,又回到了夫人身边。要出动夫人身边的红人一路护送,想必这个姑娘的身份绝不简单。
张大婶一边想着,手却毫不停歇,很快把三副药包好,递给苏月娥。苏月娥道了谢,提着药包出门去了。
直到那佩环叮当声越去越远,张大婶犹在沉思,这姑娘,是谁呢?
“张大婶,望什么呢,望得这么出神?”苏文清跨进仁和堂,见张大婶犹自望着街道出神,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样子。
“哦,是苏姑娘啊。”张大婶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来得正好,你说奇怪不奇怪,上段时间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抓姑娘的那位姑娘,也就是说不要在药里加黄莲的那一位,今天好像换个人似的,居然带着四个丫环,坐着轿子来了,带路的还是苏夫人身边当红的大丫环翠枝。这事也太蹊跷了吧?”
苏文清笑:“张大婶,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位姑娘,就是苏府的二小姐苏月娥,大户人家的小姐,坐了轿子来,这有什么稀奇的”
“哦,原来是苏府的二姑娘啊,难怪有那么丫环侍候着呢。”张大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上段时间她也来抓过药,穿着粗布衣衫,我还以为她是哪个府里的粗洗丫头呢。”
苏文清笑笑,如今的苏月娥已非往日那个傻丫头了,苏梁氏要利用她,当然会对她施行怀柔政策。
转头,目光落在一张药方上:“张大婶,这是刚才那位苏家二姑娘抓药的方子?”苏文清顺手拿起了那张药方。
张大婶点点头:“哟,那位姑娘走得急,把这药方子落下了,平日里她都要拿回去的,说是她娘犯得都是同一种病,也不用老请大夫,照着这方子抓药就行了。”
这个药方不同于她上次看过的那个药方,药材有很大的不同,没有黄莲这味药,而且字体纤丽,很像女儿家的笔法。苏文清暗自沉吟,莫非,这是苏月娥自己开的药方?
“那姑娘就抓了药,没说别的什么?”苏文清问道,脸上现出些许疑惑。
装傻装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会心甘情愿地被人卖到他人家去妾?这不像苏文清想像中的苏月娥的样子。本来苏文清想她必定会有些行动的,诸如跑来求助什么的,可苏月娥居然什么都没做,这实在太奇怪了。
“没有啊。”张大婶摇摇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姑娘只说这几天头痛得睡不着觉,要了些镇静助眠的药,其他的倒没什么了。”
苏文清再看看药方,白纸黑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看看消失在街头转角处的轿子,微微摇摇头。或许,这个苏月娥,也是个性子倔强的,不想求助于人吧。
又过了两天起早模的忙碌,终于,贵人要来了。
这日,天边刚透过一丝光亮,“衣锦阁”便开始热闹起来。纤尘不染的地板都明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了,李五娘还不放心地让秋英再打扫一遍;没有灰尘的桌子椅子用卖日杂的崔大婶子送来的孔雀毛掸子再重新掸扫一次;专门打造铁盆铜盆,铁锅铁铲的何大伯送来的祖传的雕花镶金铜托盘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放在上面,真是合适不过;当然还少不了垫茶杯的茶垫,用新鲜的翠竹的第一层竹皮做成的,翠绿翠绿的,煞是养眼;还有……
苏文清把从“仁和堂”苏氏那里拿来的“一品香”的香料在熏炉里点上了,顿时,一阵醇厚芳香溢散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长风镖局的李长修领了局里的人自昨天夜里,就开始在“衣锦阁”附近值宿。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挂上了特殊标志的灯笼。
在宋代,某条街道要禁止通行,通常在这条街的街口街尾分别挂上绿灯笼,附近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条街有重要的人物要通行,很快就会被禁行,于是纷纷闪避。
吃过早饭,大家齐齐换了上新衣裳,用香泥洗了手,怀着紧张而激动的心情静静地等待着昭平公主的到来。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中去了。这时,先前来过的那两个女官又来了,说是昭平公主已经出了南昭王府,很快就到,要大家先做好准备。
这边,苏文清当然不忘提醒大家一番,要抖擞精神,小心行事;那边,李长修已经派人把绿灯笼换成了红灯笼,并分派人手,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终于,悄无声息的街头有了一丝响动。几顶颇具南昭王府特色的华贵的轿子缓缓而入,轿子四周流苏飞扬,轿子旁边各有两个丫环随行。
随着“达达”的马蹄声,轿子后面,竟又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当前的两匹马上,分别坐了两个少年公子。一个英武非凡,身披轻甲,腰悬宝刀,另一位则俊美异常,面如冠玉,目若深潭,一身白衣,手上执了把折扇,折扇上有一个美玉扇坠在轻轻晃着。
轿子没有停歇,顺着新建的过道一直抬到“衣锦阁”的庭院里方才停住。而那几匹马上的人则纷纷跳下马来,早有侍立一旁的小厮把马牵了去栓好。
隐于屋顶之上的李长修忽然把目光落在那位俊美少年郎身上。那少年的身形,怎地这般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苏文清早早带了众人迎了出来,分成两排在两旁站定,低眉敛目,恭请众人下轿。早有机灵的小厮拿了棕垫出来,在轿子一停下的时候,就适时地把棕垫铺在了轿子面前。
苏文清偷偷侧目望去,见旁边的两顶轿子里走出两名衣着华丽的女官,和那些侍候在旁边的丫环们一起,走到中间那顶稍大的轿子前面,打起轿帘,恭声道:“请公主下轿。”
轿中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如藕般粉白细滑,手指青葱水灵,指甲上涂着鲜艳的丹蔻,十分夺目。
两名女官忙迎上来,齐齐把昭平公主搀扶了出来,径直朝内堂走去。
就在这时,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如玉姐姐您走慢点,不要妹妹我了?”
苏文清听得这个声音,不由一惊,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错,一个华衣丽服的小姑娘钻出了轿子,俏生生地立在了众人面前。原来,中间这顶稍大的轿子里居然坐了两个人。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能与当今昭平公主共乘一顶轿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位姑娘,不但要有显赫的身世,而且,还要是与昭平公主交情颇深的姐妹,才有资格与她共同坐在一起。
正欲抬脚跨进内堂的昭平公主回过头来,明净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丹凤眼一挑:“思惠,你不是说,这个扬州城你都混熟了吗?还能丢了你不成?”
“公主说得对,这个岑丫头,平日里疯惯了,尽说胡话。”一个英武少年大步走了过来,戳了一下岑思惠的脑袋,脸上洋溢着爽朗宠溺的笑意,“你这个鬼丫头,少在你如玉姐姐面前撒娇,到坊间挑衣裳,是你出的主意吧?”
“呼延大哥”岑思惠不依地嘟着嘴,“是我见如玉姐姐长年呆在深宫里,怕她闷坏了,所以就想了这个主意,带她出来散散心而已。”
“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呼延浩瞪着岑思惠,微微摇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得倒轻巧,昭平公主这一次“散心”,弄得南昭王府鸡飞狗跳的。就连扬州军营那边,也紧急地抽调了三千精甲前来护卫,就怕万一有个闪失,难以向当今圣上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