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商业协会总舵。
李福正准备把开败的兰花捧到外面丢掉,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靛青色袍子的人走了进来。
习惯了大当家的神出鬼没,李福也不觉得太大的惊讶,躬身叫道:“大当家。”
看看天时尚早,也不过清晨时分,不觉有些奇怪。大当家习惯于夜间出现,尤其是后半夜,这么早出现是极少有的事情。
“李福,你捧着个花盆,要做什么?”大当家看向那盆剑兰,眼波微动。
“大当家,”李福看看手中的兰花,“这花开败了,只剩下叶子,没什么看头,准备拿到外面去丢掉。”
他知道大当家素来喜欢赏花,花开败了就会吩咐下人拿去扔掉,这也是大当家多年来的习惯。
“算了,放着吧。等过段时间还会开的。”大当家不介意地说道,转身去查阅账簿。
只留下李福一个人呆立当场。“大当家……”他欲言又止,看着手中只剩下绿叶的剑叶。什么时候起,大当家改变一贯的喜好,居然喜欢起绿叶来了?
约一个时辰,大当家翻阅完所有账本,抬起头来。看着李福用晶莹剔透的高脚夜光杯盛了“碧螺春”上来,不由摇头:“李福,这种酒杯,不是用来盛茶的,而是用来盛西域佳酿的。”
“哦,那是小人疏忽了,明记陶瓷的小六曾告诉小人,小人居然忘了。”李福嘿嘿笑道。
“李福,你做得很好。”大当家的目光落在夜光杯上,并没有看他。当然,夸赞人对于大当家而言是鲜有的事情。李福即使再笨也不会笨到以为大当家是在夸他买了这套夜光玉杯,而是另有所指。
“大当家折杀小人了。”李福讨好道,“其实小人也没做什么,只是给大当家送了几封信而已。”
大当家的密信他自是不敢拆的,都是送去北地商家的信件。但从这几天不断从各地急奔而来的外地客商,他能够确信,大当家的信可能与这些外地客商有关。
还有,账簿上的银两也少了几千两,听其他的人说,是大当家亲自提走的。
“我这几天要去京城一趟,昭平公主的及笄大典,就在下个月举行。”大当家轻轻转动一下夜光杯,杯壁薄而透亮,映得里面的淡绿的茶汤很是好看。
昭平公主的及笄大典,不用说也是在皇宫里举行。那就是说,大当家要到宫里去?李福再一次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大当家。
“不过,昭平公主的贺礼……”李福看看大当家,犹豫道。
“不用。”大当家摆摆手,“我已经准备了贺礼,你只要帮我打理好这一切就行了。”
“衣锦阁失火一事有眉目了吗?”。大当家以手指轻叩桌面,缓缓问道。
李福摇摇头:“衣锦阁失火严重,所有东西都烧没了,我到那里去看了一下,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哦,我也派人到知府衙门去打听了一回,”李福顿了一下,又道,“官府也没查到什么,猜测可能是隔壁的油厂失火,波及到衣锦阁。可惜呀。”
叩击声停住了,李福注意到大当家的眼神中有些困惑的东西闪过。
“衣锦阁被波及,这虽然勉强说得过去,但始究有些奇怪。”大当家沉吟半晌,“好了,不去管它了。等我回来,再调查清楚。”
“还有,”大当家语气微顿,目光落到窗台那盆剑兰上,忽然有了些许向往,而声音也瞬时有了些许柔软,“帮我照顾好那盆兰花,过一段时间,它又会开花了。”
昭平公主一行终于离开了扬州城,回京师去了。
这个消息经过张嬷嬷的嘴巴,就变成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扬州城里所有的鸟儿都飞到了南昭王府,替昭平公主这只金凤凰送行。扬州知府也来了,在南昭王府门前的红地毡上诚惶诚恐地站着,下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这番话引得苏氏蘑菇园里笑声一片。
等众人笑够了,张嬷嬷忽然奇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卖油桶的马冲的娘子这两天穿得特别好看?”
“乡下人能穿什么,不过是些粗布衣裳。就是做新娘子的时候有几套体面一点的衣裳罢了。”李五娘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看不一样。”张嬷嬷神色严肃道,“她这两天穿得衣裳与以往的真的不一样,那种料子,啧啧,”张嬷嬷发出几声感叹,“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种奇怪的料子,不知叫什么,反正模上去很柔软,很舒服,又轻便。而且,是用金丝银线里里外外交叉织了三层,怎么穿都不会破呢。”
“有这样的布料吗?”。何妈妈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用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那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穿得起的。”
李五娘听得心中一动,她记得,前不久,迎接昭平公主的时候,“衣锦阁”也曾出过一料特殊的布料,用金丝银线里里外外交叉织了三层,这种衣料叫做“锦鲤背”。
“马冲的娘子怎么有这些布料?”李五娘疑惑地问道。她记得在小莲子庄里,马冲一家上上下下也六不过五六口人,全靠马冲一人卖油桶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问了,”张嬷嬷又道,“我问她哪来这么漂亮的衣裳,那说是京城一个有钱的表姐看她可怜,就托人送些穿旧的衣裳给她。”
“京城里有一个有钱的表姐?”李五娘疑惑道,“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她说起过?”
“或许最近才认的亲戚吧?”张嬷嬷转头看向李五娘,“五娘,人家有没有亲戚,那是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呀。”
李五娘嘿嘿地笑道:“我也是好奇,随口问问。”
张嬷嬷不以为意,又道:“你们听说没有,那个苏家二姑娘自嫁入岳府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人也不傻,嘴也甜,哄得岳夫人天天都笑呵呵的。我听岳府里的婆子讲,岳夫人有时无意露了口风,说什么本来是要娶苏家三姑娘,幸好没有娶成。那天喜宴上岳夫人一看三姑娘那呆傻的样子,就不是很喜欢。后来在与其他府里的夫人们玩乐时,岳夫人也随口说起此事,说那个苏梁氏也许是留了私心,为自己考虑,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所以才对外面人说,苏二姑娘是个傻子,其实,看起来傻的好像是三姑娘才对。”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也不知是谁把这些话传到了苏梁氏的耳朵里,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从此以后,凡有岳夫人的聚会,苏梁氏都少去了。”
众人听得稀奇,这傻与不傻之间,还可以转换的?
张嬷嬷还待要把自己从各处听来的八卦消息再倒出来,忽听外面有人进来要买蘑菇。张嬷嬷也就住了嘴,带来人去称蘑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五娘留了一个心眼,平日里有意无意地绕马冲的家门前经过。奇怪的是,她瞄了几次,见到的都是马冲娘子穿着平日里乡下人穿的土黄衣衫在干活,并没有的看到张嬷嬷所说的什么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
当李五娘站在苏氏蘑菇园的正厅,把这件事报给苏文清的时候,苏文清猛然眼前一亮。
这是近十天来关于“衣锦阁”毫无眉目的纵火案最新的线索了。当时的“衣锦阁”,除了制作好的几十件礼服外,还有一些未用完的布料,就好比“锦鲤背”这种料子,苏文清记得很清楚,由于出货时出多了一些,昭平公主的礼服完工之后还剩下一匹多的料子。
如果张嬷嬷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马冲就很有可能掺与了“衣锦阁”的纵火案,并且在火灾现场起了贪念,把布匹偷回家后才淋水火油纵火,烧毁一切证据。
苏文清极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马冲的记忆。马冲,小莲子庄一个农户,平日里一边料理那几分农田,一边靠卖油桶糊口,日子过得很窘迫,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特别是今年开春以来,马冲染上了赌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夫妻俩天天吵架,听说,有一次赌得太厉害了,把家里唯一一头大母猪也输了出去,马冲娘子一气之下,跑到小河边寻死,幸好被人发现得早,救了回来。
“难道真的是马冲所为?”张二花不相信地问道。
血人参的功效的确惊人,尤其是治疗内伤。张二花服了血人参之后,竟神奇地好了起来。五天之后,就能起床做些轻活,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苏文清看着高兴,说这血人参有这么神奇的功效,花多少两银子也值。
“我们没有证据。”苏文清无奈道。
“直接到他家去搜不就得了?”张二花恨声道,“纵火,窝藏赃物,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好。”苏文清摇头,“私闯民宅,私自搜查,这也是一项罪名。我们要揪出真凶,但也不能落人口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张二花急道,“难道我们要任他们逍遥法外不成?”
苏文清拍拍她的肩膀,知她心中气愤:“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想那个马冲虽是个赌徒,但若无人指使,也没有那份胆量。”她想起火灾现场的那个匆匆而过的黑影,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月兑干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