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目光迫出深寒,冷冷地盯着张二花,张二花自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的目光,真如万年寒潭般冰冷刺骨。
“空口无凭”大当家轻斥道,“你们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朱知府看了地上昏迷的李福好一会,点点头:“我赞同大当家的意见。”
大当家的目光稍微回复一丝暖意,他冷冷道:“还是朱兄聪明。”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在这时,大当家急速在李福身上的几处大穴点了几下,然后,让众人惊奇的是,李福居然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看自己躺着的地面,再看看四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脸上十分茫然,把眼睛朝大当家投去:“大当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小桃一脸骇然地盯着李福:“李管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李福的神情更是茫然,‘我只记得我从商业协会走了出来,原本是要到……”李福搜肠刮肚地想着,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至里梦里是什么,我又记不起来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倒吸气,有人在讶然地看着光天化日,所有的人不约而同都在想;“这个李管家,难道撞鬼了?”
“李福,你就瞎编吧。”张二花不屑道,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一说,所有的装神弄鬼的事情都是为了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做出来虚张声势的。
她俯身捡起不远处李福被劈晕时从他手上掉下来的那张纸,直直拿到大当家面前:“你看清楚,你敢说这张纸不是你写的吗?”。
字迹是他的字迹,但不是他写的。大当家苦笑:“真的不是我写的,我从来就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
李福一把抢了过来,看得眼睛都瞪直了:“这封信,……这封信不可能是大当家写的呀,不过,这字迹,怎么这么像……”
“狡辩”张二花怒斥道,“我们本来以为,我们蘑菇园与你们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双方可以和平共处了,谁曾想,你们竟然干出这等卑劣的行径来,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真是可恨”
“你,你这位姑娘,血口喷人”李福急忙辩白,“我们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从来都是明人不干暗事”
“是吗?”。张二花斜睨了大当家一眼,“那以前那些事儿,什么逼婚之类的,又是谁干的?”
李福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大当家,你刚才为什么说李管家的话信不过?”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苏文清突然问了一句,把大家的思绪集中到刚才大当家的反常言语之中。是啊,刚才大当家与朱知府之间说的那番话说得的确够奇怪的。
“我来说吧,刚才的李福,并不算是一个行为正常的人。”朱知府站了起来,语出惊人。
“为什么?”张二花问道。
“我记得年头的时候,我曾跟随恩师岳尚书岳大人到各地暗访民情,也遇到过这样的案子。一个人杀了人,清醒过来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当时被擒时的症状就跟李福是一个样子,所以,我觉得,刚才的李福,一定是被人摄魂了。”朱知府沉思片刻道。
摄魂众人瞪大了眼睛,如听天方夜谭。
大当家颔首:“朱兄说得不错,刚才李管家嬉怒无常,言语颠狂,与摄魂之术的症状相差无几。而且,摄魂之术大发作时,会导致自身血液逆流,出现呕血现象,如不加以制止,必定会吐血而亡。”
朱知府含笑看着面前这个面覆黄金面具的男子,目光含着赞许:“大当家高明,恩师曾经说过,这种摄魂之术,解救之法在于先扼制其周身血液逆流,然后再施以点穴之法。大当家真乃高人,眼花缭乱间竟将这施救之法运用得精妙绝纶。”
众人皆睁大眼睛,大当家居然在掌劈李福的当口上也相应进行了点穴解救?怎么大家都没有看到呢?这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张二花无话可言,她不甘心,复又拿起那张纸,指住上面的字迹质问道:“这又如何解释?”
朱知府仔细看了看那张纸:“这世上把别人字迹的笔迹摩仿得惟妙惟肖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我相信大当家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做出这些小人行径。”
大当家笑:“承蒙夸奖,不甚感激。”
朱知府不愧是知府大人,说话自有一股威严,围观的人都不由被他的气势镇住,陆续点点头。
张二花恨恨地瞪了大当家一眼,她还是不能相信大当家的话。
李福复又出现茫然的神色:“大当家,难道我真的被人摄魂了?谁干的?有没有伤到您?”
大当家看到张二花瞪住他,不由微微摇头,打发李福回去。转身朝朱知府揶揄道:“朱大人,我的身家清白,可全靠大人了。”
朱知府神情严肃:“职责所在,责无旁贷。”
苏文清讶然地抬头望住大当家,大当家刚才说话的语气,玩笑中带点玩世不恭,分明像极某个人的说话语气。
既然官府插手了此事,周围的人群再没什么看头,都相续散去。张二花充满敌意地看看大当家,招呼小莲小桃回去,顺便把受伤的院丁送到最近的医馆去。
勘察完毕,朱知府也让衙役收队回衙门,一并连李福带回府衙做笔直录。
苏文清心情复杂地看着已烧成废墟,犹自冒烟的蘑菇园,想到这个新建的蘑菇园自己花费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规模,居然被一场大火烧光了,苏文清想到要吐血。
大当家默默地看了苏文清好一会,提了剑转身正要跃墙而去。苏文清忽然出声叫道:“呼延二公子,请留步。”
大当家就要隐没在墙边的身影明显僵直,他慢慢回过头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认出我了?”
苏文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他缓慢地卸下面上覆着的黄金面具,一张清朗俊美且兼疲惫的容颜露了出来,果然是呼延二公子。
呼延二公子的声音里透着疲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呵,一般人早垮掉了。虽在边塞,但心系扬州,扬州里有他牵挂的人。虽在边塞,但耽误不了消息的传递,他身为堂堂南昭王府二公子,又是威震南方地区的商业协会总舵,自然有他的消息来源。
扬州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围绕着他心仪的女子发生的,让他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他匆匆办完边塞的公事,提前向贺将军告辞,策马飞奔,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回扬州。幸好,一切还不算太迟,至少,他赶到了,并看到自己牵挂的人安然无恙。
有人说,互相喜欢的人看到对方仍在这个世上健健康康地活着,这也是一种幸福。嗯,他也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一时间,苏文清心中五味杂陈。从他靠近身边时,她就明显感觉到他像一个人,但被他拥入怀抱中,那种稳健熟悉的气息又回来了,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这样的判断,让她更加迷茫。理智上她把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与南昭王府的呼延二公子划上等号,但是在感情上,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怎么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那么神秘的身份,究竟有多少事情,呼延二公子还在瞒着自己?
明显感到苏文清目光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呼延二公子苦笑;“小清……”
“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吗?还是大当家做的?”苏文清看着他,眼前的人让她凌乱,她分不清他究竟是南昭王府那个任性冲动且柔情似水的呼延二公子,还是那个威名远扬冷面无情的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
呼延廷玉眼中有深刻的震惊,他用微凉的声音缓缓道:“你不相信我?”
苏文清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口有些微痛。怎么相信?把两个截然不同人重合在一起,揭开面前这个人的真正身份,这本来就是一个最大的骗局。对于一个骗子的话你能信么?
“我分不清,你到底是呼延二公子还是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大当家。”苏文清摇头,说出心中的疑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呼延廷玉彻底呆住。有点自作自受的感觉,他再次摇头苦笑。当初答应了皇上的嘱托,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以呼延二公子玩世不恭的形象去接近庞公子,以窃取那上下两册的“百官述职”,只想着等天下安定,便功成身退。而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大当家,才是他的真正身份。他一生中,热衷于商业,对于仕途官道不感兴趣,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被束缚,志同道合,让他喜欢上了不一样的苏文清,而如今,也因为这个身份,让他与苏文清生分了。
他笑得苦涩,过往的多少事情,他好不容易让苏文清接受了呼延二公子的身份,彼此有了难得的信任与了解。但一个“大当家”的身份,把这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推翻了。呼延廷玉狠狠地叹了口气,有种想哭的冲动。
苏文清不再相信他了,因为他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骗局。人的想像力无究丰富,它会引发无限联想,会引导一个人把所有过往都在脑海中过滤一遍,然后问道:“哪件事情是真的?通难件事情又是假的?”
甚至,那些他曾经那么舍命的付出,都会被当作虚情假意。
呼延二公子猜得不错,此时的苏文清大睁着怀疑的眼睛望着他,她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