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子,那位岑姑娘,并没有怀孕,对吧?”苏氏忽道。
苏文清瞬时瞪大了眼睛:“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氏道:“知女莫若母。”
听到这句话,苏文清笑了。是啊,也对,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精明的苏氏呢?
“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文清笑嘻嘻地凑近苏氏。
苏氏疼爱地拉过女儿,让女儿坐在身侧。她拍拍女儿的手,轻叹道:“你在院子里大声说你嫂子怀孕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后来,你嫂子把筷子掉在了桌子下面,她低头去捡的时候,我扶了她一下,然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苏文清猛然醒悟。对呀,作为一个医者,特别是一个高超的医,给人切脉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苏氏刚才一定是趁扶住岑思惠那短短几秒钟的功夫,给她诊了脉,从而揭穿了她的谎言。
“娘,既然你都知道我是骗你的,那为什么你当时没有说出来呢?”苏文清好奇地问道。
“小清,你不是说过,上辈人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辈人的身上吗?”。苏氏叹了口气,“发生了这么多事,娘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纠缠不休是没有用的,重新开始才是最重要的。”
苏文清眼睛晶亮地望着苏氏。苏氏的变化,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而苏氏,此刻也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苏文清。八年前,自己的五岁的小女儿撞破了头,苏醒过来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女儿身上有些不对的地方。似乎眼前的小人儿,好像是自己的女儿,又不太像自己的女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最重要的是,她们相依相伴度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很深厚的亲情,她是她的母亲,而她,则是她唯一的女儿。并且,从这个不太像她的女儿的人身上,她也学会了很多东西,诸如一笑泯恩仇……
“呼延二公子让茗砚带了话过来,说是皇上亲临南昭王府,他这一个月月兑不开身,就不来蘑菇园了……”苏氏道。
“哦。”苏文清淡淡应道,表面看来似乎不上心,而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一丝失落感。
“他的伤,无大碍了吧?”苏文清闷闷道。
“茗砚说二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现在差不多全好了,二公子还托他带话过来要好好谢谢你……”苏氏看着女儿,女儿低落的神情没有逃过她明亮的眼睛,她不由笑了。
“清儿,想好要嫁给二公了吗?”。苏氏含笑问道。
“娘”苏文清愕然抬头,“娘你在说什么呢。”脸上不由自主地飞上两朵红霞。
“清儿,娘说过,当局者迷。娘是局外人,娘看得比你更清楚,二公子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可是,”苏文清皱眉想了想,“他所在的那个南昭王府里,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长公主,娘你就不担心,我嫁过去会受委屈……”
苏氏失笑,原来女儿是担心这个呀。她轻轻拉过女儿:“清儿,娘不担心,娘的清儿那么聪慧,通常都是别人着了你的道,你又怎会受别人的委屈?何况,家里有一个刁蛮婆婆也不是坏事呀,起码日子不会过得那般无聊……”
苏文清瞪大眼睛看着苏氏捉狭的目光,也笑了。是啊,嫁入豪门,豪门生活无聊至极,如果和婆婆斗斗气,说不定还可以调剂一下生活呢,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
南昭王府,花丛小径。
两个身影并肩而行。一个身姿挺立,凤目微眯,精芒暗寓;一位则俊逸洒月兑,俊美异常,墨玉扇轻挥,眉宇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灵秀气韵。
“真的不接受我的邀请,跟我回京城?”皇上停下脚步,望着呼延二公子,语气豪迈,“我可以给你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待遇。”
呼延二公子轻笑。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够丰厚的待遇了,可是,这并不是他需要的。
“像我如此懒散的一个人,一生的抱负只是畅游天下,与青山绿水相伴,朝堂太严肃,不合适我。”呼延二公子含笑道。
“真的不愿意?”皇上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皇上,朝堂之上,有那么多的忠心耿耿的大臣,多微臣一个不多,少微臣一个不少。”呼延二公子谦逊道。
“那不同。”皇上看着呼延二公子,目光炯炯,“朕知道,对朕忠心的人有很多,但拥有急智的人,能力挽狂澜,解救朕于危难之中的人,并不多,朕需要你。”
呼延二公子轻轻摇头:“微臣并不是不想为国效力,只是微臣无心官场,只想一生逍遥。而且微臣只是闲居扬州,并未远离皇上,皇上如果需要用得上微臣的地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上的一只手拍在呼延二公子的肩上,伴着一声轻叹。他知道,呼延二公子算是拒绝他了。
“廷玉,那两册‘百官述职’呢?”走到小径的尽头,皇上终于想起一件事情来。
“微臣已经把这两本书毁去了。”呼延二公子道。
“哦,真的吗?”。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呼延二公子。呼延二公子坦然承受着皇上质询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
终于,皇上笑了起来。呼延二公子也笑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映得两个人影更加飘然出尘。
一个月后,苏文清又在西湖的亭子里,垂挂上账幔,置了一石桌的小吃,热一壶西湖龙井,看着西湖的景色慢慢品茗。
“小清,今天怎么有这么高的雅兴,看西湖的风景?”话音一落,一位威风凛凛的白袍将军大步流星步入亭子内。
“哥,你怎么来了?”苏文清倚着栏杆,身姿不动,含笑望着来人。对于自己的亲哥哥,苏文清有着一种放纵的撒娇。
呼延大公子说:“思惠有喜了。”
苏文清笑道:“这下好了,不用到外头抱一个孩子回来了。”
呼延大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妹妹:“从小到大,就你鬼点子多。”
苏文清扬扬眉,佯怒道:“呼延大将军,你可别说我,要不是我出了这么个主意,你还不早被娘扫地出门了,更何况嫂子呢。”
苏辰宇含笑望着妹妹,宠溺地拍拍妹妹的肩膀,无奈摇头:“你呀。”
“哥,我请你吃东西。”苏文清回头指指亭子里满满一石桌的小吃。
呼延大公子回头望去,见有西域大若珍珠的紫葡萄,有岭南的鲜荔枝,有西凉国的牛肉干,有香罗国的密汁火龙果……他在南昭王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水果和小吃。
他不禁摇头,他这个妹妹呀,真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跟他的那位弟弟真是绝配。
一想到他那个弟弟,他便出声问了:“小清,你是否,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我自己能有什么事情?”苏文清走回石桌旁,坐了下来,拿过一个白玉夜光杯,执起茶壶给呼延大公子斟了一杯茶,再把自己的杯子也加满。然后,很无辜地看着呼延大公子。
明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偏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呼延大公子心中暗笑,突然语出惊人:“小清,昨天夜里,廷玉跟老王爷摊牌了,说如果老王爷不同意他与你的婚事的话,那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到外面摆满月酒去”
“摆什么酒?”苏文清没听到。
呼延大公子也不解释,他看着自己的亲妹妹,眼神有些奇怪:“小清,那天晚上你与廷玉在荒郊野外的时候,你们两个,该不会已经……”
“已经什么?”苏文清听不懂,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呼延大公子,后者脸上的神情太奇怪了。
“你该不会有了孩子了吧?”呼延大公子终于直截了当地把疑问说了出来。
“噗”的一声,苏文清口中的一口茶直直地喷了出去。
“谁造的谣”苏文清气急败坏道,可恶的人啊,居然敢毁她的清白名节“是你那个可恶的弟弟是不是?”苏文清恶狠狠道。
呼延大公子一看到苏文清这样的架式,便马上明白这又是他那个鬼灵精怪的弟弟的伎俩。也是,那天见到他们两个时,两人浑身血迹,狼狈不堪,如同逃荒的难民,连逃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呼延廷玉”苏文清咬牙切齿道,“我找他去,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说罢转身要走。
“小清”呼延大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住自己的妹妹,“你们两个冤家,就别再斗下去了。廷玉做得没错,老王爷不是不同意你们的亲事吗,这下,无话可说了吧?皇上临走前还说要赐婚呢,你呀,就别闹了,给廷玉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文清咬咬嘴唇,也笑了。是啊,斗了那么久,也该停歇停歇了。呼延二公子的做法虽然有点那个,但是,只要有情人能在一起,还管他用哪种方法呢?
黄昏的夕阳倒映在湖水中,红彤彤如一张圆盘随着碧绿的湖水轻轻荡漾着,别有一番雅致。
苏文清脸上盈着笑意,在湖边随风摇摆的柳条中,一个人沿着湖畔慢慢地走着,宛如闲庭信步。
哥哥的话在耳边回响,他说:“……再给廷玉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氏说:“清儿,当局者迷。娘是过来人,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北地商业协会总会长霍正松说:“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好好珍惜。”
苏文清微笑着,让暖暖的感动洋溢在心间。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一块横匾上的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清清蘑菇园”门前。
她抬头,怔住。
昔日被大火烧成平地的清清蘑菇园,如今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崭新的庭院,崭新的砖瓦围墙,绿叶红花,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蘑菇园门前,呼延二公子正倚在门口处对着自己微笑。他的笑容酽酽,渲染了天边绚丽的云彩。
苏文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心中的感动激扬澎湃.
天边,晚霞正艳,蓝天下,西湖的碧波中,一对鸳鸯相互偎依着,悠然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