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不知哪飞出了一只白晃晃的东西,一阵冷风“嗖”的一下从头顶越过,六儿一下闭上了眼,吓的花容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扑”……“啊”一把飞刀插在了徐淮杰的眉心上,正中印堂,他张开双臂,应声倒地。
六儿一个后倾,被爹抢上一步给扶住了,不然差点儿也倒了下去。
别说是六儿,连苏成渝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父女俩面面相觑,半晌没醒过闷儿来。
“属下崔大勇,崔小勇,参见小主,小主受惊了。”只见刚才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已经摘了面罩,“噗通”“噗通”双双跪在了六儿面前。
这两人低着头,额头上还有汗珠子,好像还挺紧张,一人手捧七杀刀,一人手捧那个破刀鞘,手还直抖。
这时,苏成渝急忙月兑下了外衣给女儿披上。
六儿双手把爹给自己披的外衣紧了紧,疑惑的看了看爹,一皱眉,仿佛在问小主二字,是什么意思。
苏成渝怒了下鼻子,这俩父女一直都挺有默契,一看爹这表情,六儿知道了,爹这样就代表,不知道,自己看着办。
亲爹呀,你太难为我了,六儿暗自叫苦。
苏成渝心说,孩子,你问我,我都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面前的这两人和徐淮杰一起过来要给我苏家灭门,结果,怎么打着打着,到一飞刀把那王八蛋给干掉了。
真是稀奇。
二崔还在那跪着,六儿上前把刀拿起来,插入了刀鞘。
见六儿不说话,叫崔大勇的那个人开口了,低头抱拳,“小主,属下罪该万死,万万不该,我们这是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烧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请您千万不要和少主提起此事。”说完还磕了个头。
六儿看着这两个彪形大汉,又看了看倒地的死尸,虽然一时半会儿还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正色道,“你们二人为何与这贼人深夜来此。”
崔大勇回道,“小主,实不相瞒,这个徐淮杰是我们的三师弟,他一贯败坏门风,做些偷鸡模狗的事情,几年前被抓,本来要处死刑,后来,阴差阳错,又出来了。最近一月,他找到我兄弟二人,说让我们俩帮他报仇杀人,本来我们不同意,是他苦苦哀求的。”
这时崔小勇也开口了,“正是正是,小主,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和您还有这个大哥,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再说,我们把徐淮杰给杀了,也算是为江湖百姓,还有您除了个祸害,也应该算是将功折罪了吧。”
原来如此,这两个大汉原来是这采花贼的两个师兄,六儿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但是他记得原来听万青山万伯伯和爹聊天时候似乎说过一句“主犯必究,胁从不问”,她一向头脑灵光,就给记住了。
“主犯必究,胁从不问。既然主谋已死,崔大勇,崔小勇,你二人起来,这次我先既往不咎。不过我命你二人,速速收了这贼人的尸首,再把我家院落打扫干净,损坏物品一并赔偿。还有,以后不准再出来为非作歹。如有不从……哼,我要你们好看。”
六儿那漂亮的小脸蛋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的美丽多姿了。
她说话时眯了眯眼睛,那眼光,忽然间,冰凉凉,冷嗖嗖,像两把钢刀直戳面前这两个大汉的心扉,让人心生敬畏。
当绝色美眷与冷酷凶狠,同时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足矣震撼人心。
虽然六儿只有十岁,个子不大,但是那气势,确是说不出的霸道。
苏成渝看着女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觉得,这孩子不仅聪明伶俐,懂得随机应变,更狠辣霸气,绝不是一个凡俗女子。
此子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这毕竟将是一个女中的豪杰,人中的翘楚。
“谢小主不与我二人计较,尸首我们肯定带走,保准打扫恢复如初,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六儿一脸正色,此时的她已不再是平时那个蹦蹦跳跳,馋嘴贫舌的小妮子了。
“小主有机会,嗯,嗯,在少主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俩兄弟感激不尽。”
六儿冷笑了一句,“哼哼哼,好,你二人尽心办事,自是少不了我的美言。”
“谢小主,让小主受惊了,请小主和……”他们俩偷眼看了看苏成渝,不知道叫这老头子么才好。
崔小勇迟疑了下接着说,“和苏大哥,一起回屋歇息吧。”
“好,你们好生给我打扫,别让这个人的血脏了我家的院子。还有记住,以后管我爹叫苏老前辈。”六儿拉着爹的手回屋了。
二崔找来了院子里的簸箕,扫帚,院子里还有个大水缸,二人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一边打扫一边还在嘀咕,早知道咱们俩收拾,刚才何至于弄这么乱啊。
六儿和爹一进屋,就发现爹已经挂了彩,她忙让爹坐下,急切的问道,“爹,你受伤啦。”
苏成渝一笑,“没事,没大事,皮外伤,你爹多厉害呀,给那俩小子身上也划拉了不少下。”
六儿拉着爹进了里屋,只见娘抱着猛儿躲在放衣服的大箱子后面,她忍不住一乐。
“娘,哥,没事了,出来吧。”
“哎呀,吓死我们母子了。”
“哥,哥,你……”
苏猛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想冲出去来着,让娘给拉住了。”
六儿吐了下舌头,“哼。”
苏老伴站起来,眨巴着眼睛,“老头子,老头子,吓死我了,真没事啦,你不会怪我们娘俩没出去帮忙吧。”
苏成渝一坐在床沿上,一拍大腿,“哎呀,琴儿,幸亏你们俩没出去,刚才好悬,吓死我了。结果,咱们六儿愣是……唉,一会再和你说,先给我拿点创伤药来擦擦。唉,你哭什么啊,瞧你这大老娘们,哭什么啊,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
苏老伴抹了抹眼泪,给苏成渝擦上创伤药了。
老俩口你打我一下,我掐你一把,亲亲热热,开始斗嘴上了,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六儿一转身,朝外屋走去了,苏猛儿追着妹妹,“六儿,六儿,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六儿没搭理他,端坐在外屋的官帽椅上表情严肃,忽然间收起了平日的嬉皮。
不一会,二崔在屋外奏禀,“禀小主,打扫干净了,就是打碎了好几个花盆,踩坏了几颗,啊,不是,是十几颗菜,还有,我二人今天出来没带银两,这个……”
“嗯。”六儿嗯了声,没搭理猛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点了蜡烛。
屋子刚一点亮,“啊”六儿一声尖叫,她一眼就看只见墙根下,那小狗崽的尸体血肉模糊,灰色的墙上面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一坨脑浆子。
六儿的脚下一颤,只觉浑身发抖,鼻子一酸,泪水哗的一下子涌了出来。
心痛,心好痛,她咬了咬牙,抹了抹眼泪,伸手打开了床头自己的小钱匣子,拿了一吊钱出来。
然后从床底下翻出了瓶金创药,这个是她平时练功用的,因为都使木刀,很少用的上。
临出屋子的时候,她又用袖子擦了擦脸,把泪痕都擦掉。
到了外屋,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径直出了屋子,往院门口一站,“二崔,这里是瓶金创药,看你们肯定也挂彩了,拿去擦吧;还有一吊是我的零用钱,你们去买口棺材,把这个恶人葬了吧。”
崔大勇和崔小勇眨巴着眼睛看着六儿,俩人一时语塞。
“哼,我知道你二人定会找个荒山野岭把他扔那,或者是随便刨个坑把他埋了。”说着,六儿把钱扔给大勇,把药瓶扔给了小勇。
你别说,二人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父母有养育之恩,你们再怎么说也和他有师兄弟的手足之情,好好安葬他吧,以德报怨,才是大丈夫的行径。要记住,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们好自为之。退下吧。”
唉,罢了,罢了,“扑通”,“扑通”,崔大勇和崔小勇一先一后跪在了地上,俩人为眼前这个小女孩所感动了,她的所言所行,比很多大男人都强百倍呀。
崔大勇说道“小主,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看到您这样有情义的主公。刚才本以为,您只是个毛孩子,还是个女儿家,可是,如今看来,我们哥俩虽然已逾不惑,但若论起人格品质,和您简直是天上地下,自愧不如。”
崔小勇附和道,“小主,我们兄弟二人愿追随小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六儿摆了摆手,“唉,别拍马屁了,别忘了把这恶人抬走就成。你们俩刚才说万死不辞,可是真的,还是戏言。”
二崔眼中有些湿润了,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大气的小姑娘。
天地这么大,又何止万千众生,但这样的好人,实在难找。
两人忙答道,“小主,这都是我们哥俩的肺腑之言。”
六儿有心问问,这小主是怎么回事,什么个究竟,但又怕节外生枝,再遭凶险。心中暗想,还是算了吧,日后有机会再说。
崔小勇问道,“小主,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六儿一摇头,“没了,你们走吧。”
“小主,那我们兄弟告辞了。”
六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苏成渝和苏老伴还有猛儿三个人,探着头,隔着门缝看着屋外发生的事情。
不可思议,这十岁的小姑娘,临危不惧,遇媚不喜,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行,仿佛是一个纵横天下的主公。
苏老伴拉了拉老头子的衣袖,“哎呦我的妈呀,这,六儿这孩子今天是什么神仙英雄附体了吧,你看她刚才哪像十岁的小丫头啊,哎呦,给我都吓的够呛。让咱们吓得什么似的事情,她一出手,怎么跟那个书里写的和戏里唱的似的,没两下就给解决了。乖乖地,我是怎么把这孩子给生出来的。”
“嘿,我说你这老婆子,怎么说话哪,还得说他爹我,这孩子这都是得了我的真传。”
“死老头,以后别吹牛了,你看你,还得动刀动枪的和人打;你看你闺女,几句话一说,就摆平那两个大汉了。哎呦,天哪,她这是得了我,你老婆,能说会道的真传了才是。”
六儿一转身,噌噌的就回了屋子,看见爹和娘站在那,也没搭理。
老两口对视了一下,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
先跟着孩子进屋吧,只见六儿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再一看,那小狗崽子死了,死的太惨了。
六儿念叨着,“义狗,义狗,你死的好惨。”
老两口还琢磨,什么,是狗的名字吗,一狗?后来才想出是义气的义字。
“爹,娘,刚才是它咬了那恶人一口,我才有机会跑出去的,咱们得好好把它给安葬了。”
正所谓养犬比君子,畜生也有情。
老两口一听六儿说的原委,也是深受感动。
苏老伴找来了个小盒子,放杂物的,收拾干净了,和苏成渝俩人把小狗崽的尸骨给装进去了。
六儿仰着小脸,眨巴着大眼睛,又变成了一副小姑娘的模样,“爹,那刀,咱们别送了好不好。刚才那两个人忽然叫我小主,还杀了那恶人,六儿想,肯定和这把刀有关。爹,我觉得它是我的宝物,答应我,我想留它在身边。”
“闺女,爹拗不过你,我算看出来了,你是咱家的福星,刀不还了,归你,小丫头,这事儿爹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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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儿”,帐篷外一声山炮般的叫喊,震得人耳根子直疼。
这一嗓子把六儿从五年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战火纷纷的乱世中,那安宁小镇的童年与少年,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