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秋高气爽的日子,早晨起来我还喝了一碗加料燕窝粥,外加啃了两只肥女敕的三黄鸡腿。
如此幸福的我,这是挨雷劈了吗?饶着他把我命说得那么凄惨,我还得给他钱?
姥姥!
我咬了咬牙,腾地站起了身子,正要义无反顾的扭头就走。
吴真人颤巍巍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了,“你给我站住,不许走。你以为我这是菜市场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什么?
我陈玉莲在晋城还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居然还有我想走却离不开的地方?我高高的抬起了我的六寸金莲……
“姑娘,别走。贫道给你点钱。”吴真人的话音明显带着哭腔,我听得出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真诚。
什么?我来算命,你还倒贴我钱?
乖乖的,没听错吧,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吴真人该不是觉得自己说的根本不准,给点钱要封我的口吧?
还是我长的太好看了,他惊鸿一瞥,色令智昏,老糊涂了?
正想着,吴真人猛然间把桌子上的蜡烛给点亮了,整个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
我镇静自若的转过身,只见这白胡子老道不知从哪掏出了两个金锭,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你收好。刚才贫道掐指一算,你应该用的上这个。”
“吴真人,这不太好吧。我陈玉莲虽乃一介女流之辈,好歹也是一代名媛淑女。家里也是有身份的人,初次见面,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说罢,我面带惊诧的表情,手却毫不客气的拿了其中一个金锭,看也没看,利索的揣在了怀里。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要不接着,对不起自己。
但是咱不贪心,拿一个金锭足矣,不能不给吴老头留条活路,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山水还有相逢。
“吴,吴神仙。准,算得太准了。小女陈玉莲这就告辞了。”我高声嚷给屋外的顾客听着。
说完,我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吴真人算命小铺”。
刚出了小铺的门,我实在是憋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咧着大嘴,埋头撒丫子就往家跑,脸上擦的白*粉抖落了一地。
远远只听身后那些人们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别人都是哭着走出去的。”
“这个居然是笑着跑出去的?”
“不会是受刺激,疯了吧。”
对,没错,疯了,乐疯了。
要是有人说你一生要跳三次河,然后你活得屁颠颠的,打娘胎出来,内心就特别强大,压根就不是那种能寻短见的人。
只听几句屁话,就能得一个金锭,这么合算的事情,你能不乐疯吗?
我快跑到一个冷清的巷子拐了进去,哆里哆嗦的掏出了那个金锭,送到嘴边咬了又咬。
虽然我毫不犹豫的拿了金锭,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吴真人不会逗我玩吧,比如拿街上买的假玩意糊弄我。
咬了又咬,看了又看。
真是真的,哦的妈呀,是真的耶。
我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又把金锭揣了个严实。紧接着哼着山西晋城小调儿,一扭一扭的蹦着就往我的家——陈府去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鸟,陈玉莲这次发达鸟,算个小命得金锭,我乐得美个天儿唉,乍看狗儿像老虎嘞喂……”
哈哈哈,金子在手,我看街上的狗都顺眼多了。
终于有了这么多的私房钱了,这回该能给女乃女乃买个好点的玉镯子了,以前溜须拍马都是光说不练。
到时候女乃女乃高兴一点头,爹正式收了娘做妾,那我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三小姐了吗。
俺要扬眉吐气做人。
哈哈哈哈。
“阿花,今天俺真高兴,下午给你吃大骨头。”我旋风一样的跑到了家门口,冲着看门狗阿花眉开眼笑。
可是我的腿还没迈进陈府的大门,就被老管家阿福气冲冲不由分说的一把拦住了。
“阿福伯,这是咋的了?咋不让俺进去?”我站在台阶上,疑惑而天真的抬起头,笑望着管家阿福。
“咋的嘞?咱家出事咧,出大事咧。老祖宗刚才没了。”阿福抬起手,在衣袖上抹了抹似有若无的眼泪。
“啥玩意?女乃女乃没了?你骗俺奏啥?不可能呀,早晨还嚷嚷着要吃三黄鸡哪?”我大步往上迈了一个台阶,心急如焚。
“呸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还敢提三黄鸡。老祖宗就是让你娘的三黄鸡给毒死嘞。”
“你胡说,俺娘是个大好人,咋会干毒害女乃女乃的事?你让俺进去,让俺进去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没事,你们准是又商量什么幺蛾子,整害俺们娘俩。”
早晨出来还好好的,没到晌午回来咋就死人了?
开什么玩笑?
女乃女乃能死?
我死了女乃女乃都死不了。
女乃女乃要是插上对翅膀,立刻能飞仙:八十多了,腰不弯,腿不瘸,眼不花,耳不聋,一颗牙没掉,啃骨头啃得比我都干净。
煲汤、养花、按摩、打坐……天天养生,一样不能少,活得比皇上他妈都在意。
女乃女乃死了?
你们把我当二傻子了?
准又是大妈二妈看我娘不顺眼,又嘀咕出什么坏主意整蛊我们娘俩。
怪不得早上起来,俩老太太鬼鬼祟祟的往一处瞎凑。
“俺骗你奏啥?俺都报案啦。晋城县衙的人马上就到。大太太二太太说啦,不能让外人,尤其是你个小王八羔子进去捣乱。”
“啥叫捣乱?俺咋是外人?俺不是!俺是爹亲生的,俺是俺女乃女乃的孙女,俺……”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回我自己家你拦着我干嘛?
我正想豁出去算了,揍趴下管家阿福硬往里闯,回自己家,不算私闯民宅,你们能咋地?
还没来得及捋胳膊挽袖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让开,让开,让开……。”
“晋城府衙接到报案,先封锁现场,仵作进去验尸,其他弟兄跟着我把陈府的人都集中到前厅,统一问口供。反了,老子当差十几年,没听说过还有下人毒死主子的事儿?简直反天了。”
带头的捕快一眼瞥见了站在大门口的我,他没好气的问道,“你谁啊你,这府里出人命了知道吗?你堵在门口什么意思呀?妨碍公务?”
那捕快头子又冲着管家阿福一努嘴,“这女的谁呀,要堵门口这是,让不让我们进去了?”
老管家阿福皱着眉头,满脸皱纹一堆,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认识,过路的。”
我一听此话,泪水立时夺眶而出,疯了似的迈步就往台阶上冲去。
“阿福伯,俺不是过路的,俺是陈家三小姐,你咋能这么对俺。俺不是过路的,俺不是……”
捕快头子上前推了我一把,眯着小眼,轻蔑的冷笑了几声。
“三小姐?你以为我们傻啊。咱晋城府谁不知道陈季常,陈老爷子就俩闺女。你打哪冒出来的?还小三?快给我滚开,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俺凭什么滚开,你们让俺进去,就连这大门口的看家狗都知道,俺是俺爹陈季常的三闺女!”
我竭尽全力的大声咆哮着,眼中冒着直勾勾的怒火,心头更是烈焰滚滚。
“汪,汪,汪汪。”大黄狗阿花的两只前腿,往我脚上和小腿上扑腾着,他焦急而无助的摇晃着尾巴,那清亮的眸子一闪一闪。
捕快头子冷哼了一声,面无人色的冲身后的衙役喊道,“把大黄狗哄进去,把这笑娘们给我拖走,哪来这么一疯婆子。”
“汪汪汪。”眼看阿花的四只爪子紧紧扒着地,摇头摆尾的不停挣扎。
狗都能进门,我却不能?
妈的,这什么世道!
热滚滚的泪水奔涌而出,我的浑身僵硬而颤抖,我承认我打不过面前将近二十个衙役。
说实话,兴许连揍趴下老管家阿福都够呛。
但是我还是运足了力气出招了,是的我出招了,为了我仅剩的一点尊严而战。
你们可以不承认我娘的身份,但是我是我爹亲生的,这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还没等我把架子摆出来,两个大块头的府衙扑上来一边一个驾着我的双臂,只轻轻往起一提,然后晃荡了两下,像扔死狗一样,就把我甩在了门口的大石狮子脚下。
“去你妈的,什么玩意。一张挂了面粉的黑脸,还陈老爷的三闺女?烧火丫头吧。”
“你要是陈老爷的三闺女,我就是玉皇大帝的大儿子。”
你们扔就扔吧,甩就甩吧,但是为什么要倒栽葱似的扔我?大头朝下?还要骂骂咧咧的侮辱我的身份。
我陈玉莲不会放过你们……
额头忽然热热的,湿湿的,紧接着,我头一昏沉,嘛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