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乌鹊不见,这一片枯木树林静悄悄。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般将六儿罩了进去,紧接着不知怎地那大网一收,把六儿生生的困在了里面。
追风吓得“淅沥沥”打着寒颤,在原地转了三圈。
高悬在一棵歪脖怪松下的六儿,陡然间被吓的声泪俱下,连哭带喊,“放我下来……让我下来,救命。”
六儿的“飞腾”只有一瞬间,阿达的马已经冲出了一段距离,带他反应过来拨转马头,不由得心中大惊,他奔着吊着六儿的歪脖松树就冲去了。
眼见那大网正一下一下往上蹿升着。
阿达骑在高大的黑旋风上,高高的伸出手去也丝毫触碰不得那张大网,他利索的飞马而下,拔出了从宋营里寻的一把大刀,照着吊着六儿的那根手腕粗的绳子就飞将过去。
那明晃晃的钢刀眼看着滑过了绳索。
是滑过。
而不是划过。
这网是什么做的?
如此牢不可破。
阿达失望的拾起了刀,兀自助跑奔腾,蹦高跳远……可六儿被吊的太高了,他满头大汗,但终究是白忙一通,急得在树下火冒三丈,团团乱转。
正在这时,寂静的枯木树林里开始出现了声响。
“哈哈哈哈。圆满了,打到猎物了。真是千年等一回。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也谢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一阵悠扬的笛声在枯木树林里袅袅回荡了起来,伴随着这天籁般的笛声,是一个老头蹩脚又难听的……鬼哭狼嚎般的倾情演唱。
阿达顺着声音定睛观瞧,只见周围的树林里溜达出来一高一矮两个丑陋的老头,那美妙的笛声随之嘎然而止了。
俩个老头边走边说。
高的高而胖。
矮的矮而瘦。
真是天生天对。
高胖老头摇头晃脑,似乎在责怪着矮瘦老头,“我说,你以后不要再唱歌了行不行?要唱的话在十里外唱,去峡谷里唱,唱给那四个妖人。缺五音少六律的,你白瞎糟蹋了我这惊为天人,百转千回,荡什么猪肠的笛声。”
矮瘦老头脚尖掂着,仰着脖子,却始终不及高胖老头的肩膀,“荡气回肠,这个成语你都不知道?才子先生。”
高胖老头有点抹不开面子了,他瘪着大嘴,瓮声瓮气,“我知道这个词,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缺少幽默细胞,每次都把出来杀人搞得那么索然无趣。再说,这次你的网怎么又失灵了?抓住这个人是我的。你可别抢”
矮瘦的听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身上有那么多肉,饿个十天半个月且死不了哪,可是我瘦呀,又没有油水,你不如让给我个胳膊腿吃吃,好打牙祭也好。”
两个老头若无其事的聊着,胜似闲庭散步般来到了阿达的面前。
高胖的笑着对矮瘦的老头说,“啧啧,这不是还有一个吗,白白女敕女敕,壮壮实实,感觉也不错,不如我们换吧。你吃我这个,我吃你这个。”
什么?
吃人?
行走江湖。
终于遇上恨的了。
两个老头镇定的对话吓得六儿闭上了嘴巴,屏住了呼吸,而今真是生死一线间了,都怪自己刚刚非要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混账话……
六儿拼命挣扎着试图展开双手,去掏怀中的小弯刀,割破大网……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大网非但没松弛,反而收的更紧绷了,勒的六儿嗷嗷直叫。
阿达仰着头见六儿被高高的悬在树上,那网好像是什么特殊材质编织而成的,不但上面的绳索结实异常,而且似有什么秘密的机关——他清楚的看到六儿似乎越挣月兑越紧巴。
好汉不吃眼前亏。
阿达一思量,强忍着怒火恭恭敬敬的抱拳向两个老头迎上去,“两位……大侠,不知尊姓大名。晚辈二人深夜路过此地,多有冒犯,还望您俩位高抬贵手,放了我的……老婆。晚辈感激不尽。”
阿达怎么好像天生就是一个江湖女儿,这几句话说的居然谦卑有礼,悦耳动听。
六儿在树上真是既紧张又喜悦……一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高胖老头围着阿达看了又看,“年轻人,好俊秀,皮肤这么好,一定……营养不错,你的肉质应该比上面吊着的那个小丫头还要细女敕有韧劲”
话音刚落,矮瘦老头一伸手拔楞了一下高胖老头,“不带你这样玩的,说好了,一人一网一个,你专心吃你的小丫头就是,这个大个的,留给我……”
霎那间,矮瘦老头出招了,一个无影掌劈向了阿达的肩头,他一边骤风般摇摆身形一边笑道,“我就知道,我的福报到了,这么好个大餐,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千载难逢”
阿达左闪右躲,虽然有把子力气,但是却奈何不得这个矮瘦的老头,自己如何尽力都触不得老头的身体半分。
这是什么诡异的功夫?
好像是天外来客一般行踪不定。
只七八招,阿达就被矮瘦老头点了穴,“小女圭女圭,你再练三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忘了告诉你,我叫蹉蹉,就是长得个小矬子的意思,他叫跎跎,就是一坨肉的意思。”
说罢,矮瘦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机关,从树上拽下一张大网来,把阿达套了后,仔细系了扣子。
高胖老头晃悠着身子,也把六儿从树上放了下去。
偌大的枯木树林里,有两双大大的乌黑发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黑旋风和追风一样,是匹……坚强但没有胆量的马。
只不过一个比另一个稍稍镇定了一点而已。
两匹马见自己的主人被两个丑陋的老头扛了起来,吓得“淅沥沥”两声叫唤,向后转,撒蹄子撤了,直奔刚才来的峡谷跑去……
风驰电掣。
蹉蹉和跎跎相视一笑,他们身上仿佛扛着一只鸡和一只鸭般轻松省力,矮蹉蹉叹了口气,“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心不古啊,连马都吓跑了。大难面前,方显胆小本色”
跎跎紧走几步,显得和蹉蹉亲热不已,“那个,你看你这么小的个子,扛那么大一个人,不累吗?不然咱们换换吧,我个子大扛男的,你个子小扛女的。”
蹉蹉斜眼眯缝着跎跎,“别想耍花招,虽然我的个子小,但是我的脑袋大,聪明的很。谁的就是谁的,丁是丁卯是卯,哼。”
跎跎生气的撅着大嘴,一撇胡子,“小心你吃那么大个的,消化不良,积食再撑死”
此言一出,蹉蹉不但不生气,反而怡然自得起来,“怎么会哪?我都想好了,先把他冰在小河沟上,然后,分门别类的慢慢做着吃。
溜肥肠。
卤心肝。
四肢做炭烤串。
做红烧肉。
脖子做麻辣的。
通脊做芫爆肉丝。
心肺拿水抄抄,做个夫妻肺片。
肚子上的肉炸点油留着炒菜吃。
……”
蹉蹉绘声绘色的叙述着。
“额”阿达听的一口吐了出来,晚上啃的几个硬馍的渣滓全都吐了出来,黄黄的金灿灿的,带着一股子酸臭难闻的呛人味道。
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六儿也激动的吐了起来。
“哇。”
“哗。”
跎跎停下了脚步,嗔道,“蹉蹉,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受了惊吓的肉不好吃要让他们在一种愉悦而轻松的心情下死去,他们的肉才能鲜美甘厚,你这样一吓,肉都成酸的了。”
蹉蹉低着头怏怏不乐,“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哪像你啊,拐弯抹角的。死前还要给人家吹个什么笛子……我想起来都肉麻,这是杀人吗?这是吗?有这么杀人的吗?”。
跎跎瞪红了眼睛看着蹉蹉,“你个没文化的东西,同样是杀人,但是我这个叫……艺术,杀人的艺术你知道吗?屁都不懂。想当初我可是子曰诗云不离口的一个才子……”
蹉蹉不客气的侧身啐了跎跎一口,“呸你媳妇明明说你家祖传是卖包子的,还什么才子?你要是才子我就是李白,我就是杜牧,我……”
跎跎气的跺着两只大脚,“吃了我包子的都成才了你知道吗?秦桧,秦桧之,你知道吗?多了不起的一个人物。他就是吃了我家的包子才会金榜题名的。我……我养活了才子,哼,怎么着吧?”
……
眼见自称是蹉蹉和跎跎的两个怪老头居然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六儿歪着头盯着阿达,挤眉弄眼的小声嘀咕着,“阿达,完蛋了,我们。”
阿达被点了穴,身子不能动了,但是还能说话,他小声回着,“别怕,有我在。”
说这话的时候,阿达的嘴边,下巴和衣服上还沾着刚才吐出来的一点点食物的残渣。
……
……
…………
六儿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这个节骨眼了,信谁也不如信自己。
蹉蹉和跎跎这两个怪老头,健步如飞的走了一会儿,拐进了一个破旧的茅草小屋,顺手带上了露着大窟窿小眼的破木门。
阿达和六儿被双双摆在了冰冷的土地上,紧紧挨着。
还没等两个怪老头开口,阿达缓缓的张嘴了,他要试试收买他们,“两位大侠,你们真的不要钱吗?我愿意用我身上价值连城的玉佩换我们二人的性命。”
蹉蹉和跎跎听了这话表现的异常平静,跎跎富有文化气质的开口了,“收起你的贿赂来,我们是两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老人”
蹉蹉赞赏的点着头,“没错,以我二人的武功,需要银子和玉佩不会自己去偷吗?真是小看了我们二人的能耐。”
阿达思虑再三,叹了口气,“二位大侠,既然不要玉佩,你们能不能,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蹉蹉蹲下了身子,扬着眉毛,“有什么就快说吧,反正你们也要走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阿达正色道,“要吃,就先吃我吧……让我的老婆多活两天,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老婆……
第二声老婆了。
死阿达,人家说要嫁给你了吗?
自作多情。
没脸没皮。
不……
虽然心中有着诸多的埋怨,六儿还是歪着脑袋望着阿达,眼眶中炫动着晶莹的泪花,“傻瓜,我们要死就一起死吧,要是投胎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拨,你要是先走了,害得我又追不上你,总丢下我。”
一路上,阿达的马总是不知不觉就跑的没影了。
好像他压根就不知道世上有怜香惜玉这个经典的词语。
害得六儿被气的七窍生烟……
跎跎弯着腰,眉毛胡子拧成一团花菜,“我说,小女圭女圭,你们俩成亲多久了?”
六儿不好意思的撅着小嘴,答道,“莫听他胡言,还没……还没成亲。”
“嘻嘻嘻”蹉蹉没正经的笑起来,“私奔的吧,一看就像是私奔的,还女扮男装,还带了个黑不溜秋的独眼眼罩,看来你还是费了不少心思乔装改扮的,有前途……可惜……”
命在旦夕,阿达和六儿好像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阿达心平气和的打断了怪老头的话语,“这位大侠,我们不是私奔,我以后会八抬大轿迎娶她……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对末路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