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田润在徐庶那里已经事先得知大致的情况,因此,这时虽然激动,倒也没有流泪。站了起来,绕过身前的案几,对皇甫嵩施了一礼。别的不说,仅凭皇甫嵩对战后田润余部不受节制的事情未加追究,就值得下跪磕头。
这一次,皇甫嵩没有推让。直到田润磕完了头,才道:“泽坤请归座。”田润回到座位,问:“但不知刘玄德、孟恩二将何在?”皇甫嵩道:“刘备、孟恩二将,曲阳大捷之后,离开老夫,投毛城去了。嗯,这位王越,可是当日抓你之人?”田润答是。皇甫嵩道:“狐身犯险,于军营中拿人,王越好气魄。”王越道声惭愧。皇甫嵩道:“老夫有子,名曰坚寿;有侄,名郦。这些日里,老夫四处传书,打探泽坤下落,乃为子侄着想。原祈泽坤能嫁入我家,也让老夫的兵书战策有个传人。殊不料王越捷足先登,老夫既喜且悲。”
田润道:“做不成媳妇做义女吧。”现代人转这种弯非常容易。
“义女……”皇甫嵩认真考虑了一下,道,“不成。老夫子侄二人,已知此事。若做义女,必与王越生隙。唉,更何况,义女是传不了兵书战策的。可惜、可惜!”
此时,田润眼中看去,已经开始为自己着想的皇甫嵩,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田润感觉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道:“润今日造访,打扰了将军。时候不早,这就告辞了。”
皇甫嵩道:“泽坤且慢。老夫还有话说。说完之后,也不准告辞,就住老夫府上。来人——”进来一个士兵,“去,准备两间客房。此外,让福庆安排两个亲兵给客人听用。”士兵下去后,田润:“这亲兵,就免了吧。”
皇甫嵩挥了下手,“这事不谈。谈封赏之事。平定黄巾之后,天子诏封老夫为车骑将军。其余各路人马,皆有封赏。民间义勇,如江东的孙坚,已除别郡司马。泽坤所部立功最大,但因泽坤乃女儿之身,而迟迟未决。依老夫看来,泽坤至少当除一郡之守。然一帮学究却坚决反对,认为女子不宜做官。老夫曾据理力争,说班惠班就曾经供职宫中,教习后宫读书。哪知蔡邕却以班惠班的《女则》、《女范》、《女孝经》里面的著述来反驳老夫,说是赏赐物品就可以了。此事就一直廷议不决。前日,蔡邕退了一步,让泽坤部下刘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今日既然泽坤亲至,老夫想听听泽坤自己的想法。”
田润道:“听将军的描述,主张赏物的一方有理有据,却偏偏未予施行。想必天子是主张封官的。那么,我就做毛城县令好了。”刘备到底是当的安喜县令还是县尉,田润记不清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打岔,刘备的官运还是基本没变。
皇甫嵩道:“泽坤只想做县令啊,这就好办了。不过,不一定是毛城,得看有没有缺。”田润道:“将军回护之情,润深知。这样吧,近日廷议,将军不再提及此事。我俩先在将军府上住几天。逛逛京城再说。”
皇甫嵩道:“也好。来人——”士兵进来,“给客人的亲兵安排好了没有?”士兵答好了,就在门外。皇甫嵩对田润道:“在老夫府上,泽坤不必拘礼。但凡有事,吩咐亲兵即是。”
……
两人到了客房,略事休息。亲兵过来问,在何处吃饭。田润请教府上的吃饭规矩。亲兵说,府上人多,平时都是分散吃的。客人也是。于是,田润说在自己房中吃,叫王越也过来。
吃完了饭,田润叫王越逛街。亲兵要跟随,田润就叫亲兵前面带路。
皇甫嵩府第门前,属于背街。过了几条小街之后,才到了大街。大街上人来人往,骆驿不绝。道旁店铺林立,商品繁多。田润记得,在前世,男人最头疼的,就是陪女人逛街。为了不让王越讨厌,田润没有看商品。只观察道路和一些重要建筑。
几条街最繁华的大街逛过,接下来还逛了一些不太繁华的小街。就在路边,居然就经过了一个池塘。池塘边,还种有竹子。这也算是一种城市景观吧。
田润问亲兵,那是什么竹子。亲兵回答不知道。田润就去问街坊。一会儿,田润回来说,是紫竹。说是洛水河畔,有很多这样的竹子。
田润拉王越到了洛水河边,果然竹子不少。这里的竹子,是无主的野生竹子。田润左瞧瞧右看看,然后跟王越比划了半天,终于说明白了,是要把田润选中的一根竹子的中段砍下来。王越立即照吩咐做了。
接下来,田润让王越在多余的那一截上弄个眼。王越弄了,但竹子破了。再弄,再破。田润就说不弄了,找铁匠弄。
田润多带了一截不要的竹子,找到铁匠铺。解释了两遍,然后让铁匠在废竹子上弄个眼。铁匠找了一根圆铁,烧红了,一烫,一次成功。然后田润让铁匠在自己选中的那一截竹子上烫眼。一个眼一个眼地指定位置。转眼间,一根竹笛就做成了。
田润让王越付钱,亲兵抢先付了。王越问田润做的是什么。田润说,这是笛子,京城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亲兵立即说,没见过。田润就问铁匠,铁匠也说没见过。田润仿佛记得不知道哪本书说过:“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豀,斩而作笛,吹作凤鸣”。眼前,这些人都不知道,估计是失传了吧。
铁匠问这笛子是用来做什么的。田润就拿到嘴边一吹,呼——可惜,只有气流声。怎么不响呢?田润看了又看,这才发现,没有笛膜,自己却叫铁匠把那个孔也烫了。这可怎么办呢?想了半天,田润说,到药店。
到了药店,这一次田润可费了劲。说了一遍又一遍,药房也试了一遍又一遍,花费了不才材料,最后还是取了芦苇杆中的内膜,以阿胶、白芨混合调制粘液,这才弄好了笛膜。
亲兵付过药房的钱之后,接下来,田润哪儿也不去了,就站在原地等笛膜干。好不容易干了,田润将笛一横,先试音准,还行。接下来就吹了一段“扬鞭催马送粮忙”。前世,田润的笛子就吹得好。上学的时候多次参加演出。送音、颤音、打音、吐音、花舌、垛音、滑音等各种技法娴熟。这时,旧梦重温,别有一番欣喜。
……
田润试音的时候,由于声音较大,把随行三人及药店中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欢快的乐声迎风liu出,曲调高扬,清丽温婉,韵味迷人。室中众人都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优美旋律,人人呆立,如痴如醉。
一曲罢了,发现药店已经涌进了几十个路人。“走了,走了!”亲兵开始了吆喝。百姓们陆续走出药房。
田润、王越也跟着走出药房。刚一出门,“闪开了、闪开了!”几个家丁就冲了过来。田润拉着王越也退到了路旁。紧接着又过来了几个人。当中一人问道:“适才的乐声,因何而起啊?”
田润站了出来,道:“不才一时兴起,便吹奏了一段。没犯王法吧?”
“言重了,言重了,”那人道,“老夫蔡邕,素喜音律。敢问阁下……敢问姑娘贵姓?”
蔡邕?田润打量了一下,但见蔡邕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微胖,五官非常端正。这也是。如果蔡邕长得丑的话,蔡琰也就美不到那里去了。于是,田润道:“贱名不足挂齿。不才正是不宜做官的女子。”
蔡邕闻言一惊,随即释然。道:“三教九流,各有所长。巾帼英雄固然令人仰慕,然姑娘之曲艺亦乃世间难寻。姑娘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跟风冒充田泽坤了。”
亲兵过来,给蔡邕见礼。然后说这位姑娘真是田泽坤。车骑将军吩咐在下等二人贴身侍候。蔡邕听了,仍然不信。要检查亲兵的腰牌。看了腰牌,蔡邕才信了。蔡邕道:“恕老夫眼拙。老夫浑没想到,花三千的代价就能杀敌七万的田泽坤竟然只是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哦,老夫口误,口误,不该称丫头……”街头百姓见蔡邕都信了,立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田润见这个赫赫有名的大文学家有些语无伦次,想来,是跟蔡琰闹惯了的。因此,小丫头的称呼,就不仅不是侮辱,反而是把自己当做蔡琰了。于是,田润也没有生气。问道:“敢问伯喈大人真的认为女人不宜做官吗?”。
“这个……”蔡邕可不敢在街上说。街上说了,恐怕百姓会把自己给撕了。
田润猜到了蔡邕的顾虑,所以才有这么一问。老实说,田润对蔡邕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蔡琰不同。蔡琰可是古今四大才女之一,是妇女智慧的象征。田润很想见见蔡琰,所以才这么问蔡邕。
田润就这么望着,等待蔡邕的回答。别看蔡邕论实际年龄也要比田润大上好几岁,但若说到心眼,蔡邕就不行了。因而,蔡邕踌躇再三之后,只得道:“请泽坤原谅。此地恐非说话之所啊。”
“那需要移驾到什么地方说呢?”田润问。
蔡邕道:“老夫寒舍距此不远。不如请泽坤姑娘轻移莲步,到寒舍谈曲论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