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走了。王越不是不爱田润,而是太爱田润了。爱到极致,所思所想,便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对方。
为了自己的话,简单,王越什么都不用做就行了。田润对自己怎样,王越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自然心中有数。但如果为了田润的话,就得设想怎样才能让田润生活得更加快乐。而这方面,王越沮丧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孟子曰:“知则慕少艾”。王越是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子,自然也有倾慕之心。年青的时候,王越醉心武学,无暇顾及。二十岁出头之后,因为王越武功奇高,打败的人多,挑战王越的人也多。这当中,免不了一些恩怨纠缠。四十左右岁,王越了却恩怨,同时也做到了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时候的王越,已经没有什么人生目标了。所能想起的,便是先母遗命,当官娶媳妇。
遇到田润之前,王越就已经试探过自己找媳妇。王越是江湖中人,与男人交往讲的是性情相投。找媳妇,王越也想找个性情相投的女子。所以,王越没有通过媒婆。然而,当王越付诸行动之后,才发现,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内涵。随便什么话题,都聊不到一块儿去。
不年轻的、貌丑的女人怎么样,王越还没来得及试,就遇到田润了。因此,对于王越来说,田润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是非常宝贵的。如果王越为自己多想一点,就不会离开田润了。
……
回想毛城军营外最先遇见的那个怪人,王越此时相信,那个人绝对不是哑巴,而是看见田润之后,激动的。能够激动成那样,可见那人是多么喜欢田润,多么热爱田润。紧接着,王越看见那些士兵伸着手等待田润抓,恭敬是有的,惧怕也是有的,但是最明显的,却是由衷的热爱。
王越知道,那帮兄弟对田润的热爱,是纯洁的,是不含男女之情的。王越自己就热爱田润,自然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热爱田润。所以王越对于这种爱并没有排斥。王越仅仅在心里把那帮兄弟对田润的爱与自己对田润的爱做了个比较。比较的结果,让王越有些惭愧。王越感觉自己爱得非常不够。上广宗西门城墙之前,王越的想法,就跟王越对田润所说的话一样:要向他们学,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爱多一点。
……
上城楼之后,王越事先也没认出高顺。这是因为,高顺眺望远方,魂游天际,不带一丝杀气。当高顺喊出“主公!真的是主公!”之后,王越从声音听出来了,这人就是高顺。
王越当然是不知道柳永的《蝶恋花》的。但王越可以大致地猜想,从初夏到初春,大半年如一日,吃喝拉撒都在城墙,整天眺望远山是个什么滋味。高顺的这份爱,连张飞都感觉出来了,已经大大超过了属上对主公的忠诚,王越又岂会不知?王越原来就责怪自己爱得不够深,一下子就出现一个高顺;而高顺这份爱的程度,王越自问是拍马都追不上的。
王越也被高顺打动了。然后,王越记起,当日抓田润的时候,田润金兰结义的二哥三哥都在身旁,但田润交待做主的却是高顺。由此可见,高顺是田润的左膀右臂,是能够为田润分忧解难的人。
自己算什么呢?与高顺相比,自己什么都不是。帮不了田润的忙不说,还让田润花费心思找话题哄自己开心。自己不仅没有为田润带去快乐,反而还时时给田润带去烦恼。因此,想来想去,王越留书出走了。
……
王越是顺着来时的道路从北门出城的。出城十里之后,就该想一个去处了。
田润会不会找自己?会的可能性较大。派人寻找是没有用的。派出的人,见到自己之后,根本不可能说服自己。因此,田润只能亲自出来寻找。亲自寻找,单身上路,估计不大安全,她的部下一定不让,因此,应该有两三名将领陪同。最有可能陪同的,就是田润义结金兰的二哥和三哥。
那么,他们将会往哪个方向寻找呢?记得自己跟田润说过的地方,就一处,燕山老家。自己虽然不一定在燕山老家,但那儿有亡母的坟茔,总有个时候自己会去。高顺可以在广宗西门城墙上死等,田润说不定也能够在自己亡母的坟茔前面死等。
这么说来,自己似乎还走不掉了?最终注定会被田润找到?
有了。自己只需要赶在田润的前头,把亡母的坟茔迁走就可以了。田润出行,一向拖拖拉拉,以自己的行程,根本就毋须着意赶路,就能抢先到达。
……
通往燕山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走信都,一条走真定。真定?真定似乎有点印象。想起来了,是田润给蔡邕之女蔡琰说亲的男方,是真定人。
但好像还不止。当初田润说亲的时候,自己听见真定这个地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以前到过吗?似乎没有吧。
先别想了,就走真定。到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
初春,在江南,说不定已经是阳光明媚,生机盎然了。但此时北方的天气,还是那样的寒冷。而这种寒冷,又因为阵阵暖风的吹拂而变得更将难以将息。一会儿,阳光热乎乎地吻到脸上,一会儿,又来上一场洗涮涮的冻雨。多穿一件,动都不敢多动。一动就热得难受。月兑掉一件,却又不能不动,不动就像坠入了冰窖。在这忽冷忽热的时节,就连植物们也不敢贸然行事。所有的女敕芽都变得小心翼翼。
过了黄河之后,其实就是初春了。路边已经开始出现了花花草草。但那时,王越就顾着看田润了。于漫天遍地的花草视而不见。这时放眼望去,看见几株不知名的树上还垂吊着去年的已经干枯的刺球,新的刺球已经开始生长,是一种不太明显的浅绿色。刺球毛绒绒的只有枣核一般大小。若非王越这样的绝顶高手,远远地根本就看不清楚。
转个一个山弯,王越看到一大片紫荆开得如火如荼。除了离地面三分之一的枝干没有花,以上长长的枝条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小花。不留一点光秃,也没有一片绿叶,全是花。那颜色是说浅不浅说深不深的紫色,有些乡巴佬土里土气的味道。
怪了,田润没有同行,居然连一朵高雅一点的花都看不到了!唉,为何要想起她呢?没有高雅鲜艳的花不是正好吗?
……
到了常山真定,王越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来过了。看来,当初在蔡邕府上听到田润说起这个地方,自己所产生的熟悉的感觉是一种神异了。俗话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田润这么个神人,自己也出现一点神异,应该是正常的了。
出了真定,王越走的是安邦、安国。王越记得田润有一个部下在安喜县当县尉,安喜就不去了,直插高阳。进入高阳,王越终于想起来了。
王越来过高阳。几年前,曾经在这里与友人童渊相会。那个时候,童渊说,自己厌倦了江湖,准备归隐山林,授徒养生了。并且说,徒弟是常山真定人。记得童渊当时说,隐居的地方就在狼牙山。而狼牙山,却不在回燕山的路上。去不去一趟呢?
去吧!自己两日就到了高阳,田润等人过来,还不得十日。
其实,王越因为思念日深,心底非常希望自己被田润找到,只不过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
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王越一日之间就赶到狼牙山山脚。但见狼牙山山势嵯峨,甚是崎岖难行。当日便没上山。次日晨,王越迎着清霜,拨草寻路,牵马上山。但见木疏日影碎,冉冉红霞飞,烟雨山骨细,路转野花随。王越心情大好,不由得长啸了一声,算是给老友童渊打声招呼。
哪知,行得不远,便有一点寒星奔自己面门而来。王越松开马缰,再顺手带了一下,让马匹走开一旁。同时自己往旁边一让,说道:“就这么欢迎我的吗?”。
来人一枪走空,枪头下垂,往后一拨,往王越双腿扫到。王跃略一跃,避过。那人再顺势一拖枪杆,把一杆大枪像巨斧那样抡了起来,自上而下,劈向王越脑门。王越再往旁边一让。待大枪枪头落地,王越抬右脚,往枪头踩去。
正面劈下这一式,如果王越不让开,那么在枪头接触王越脑门的那一刹那,力量是最强的。让开了,枪头继续往下走,越走力量越弱。落地之后,这人将由往下使力劈改为往上使劲拉。这一瞬,力的方向有一个转换。而王越的那一脚踩在枪头之上,力量传到枪杆的时候,正好就是持枪人力量转换的时候。故此,持枪人拿捏不住,长枪坠地。
王越一瞧,适才持枪攻自己的乃是眉清目秀的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岁左右。便问道:“你是童渊的弟子吗?我叫王越。你叫什么名字?”
“王越?原来是师伯。刚才不识师伯,多有得罪。还望师伯不要见怪,”少年抱拳行礼道,“弟子姓赵名云字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