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是普通的杂役吗?不是。”郭图微笑着停了停,然后才道,“普通杂役是否在干活儿,干活儿的时候是否卖力气,那是一望可知的。而公瑾您呢,你做的可是复杂的事情啊。由于事情太过复杂,您到底干活儿没有,是否尽心竭力,又有谁知道呢?因此,得到公瑾口头上一句‘愿意归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就这么给您说吧:在兰帅这儿,您真想做事的时候,您就做。不想做的事儿,就随便走走、看看。绝对不会有人问那个无聊的问题的。”
周瑜诧道:“光吃饭不干活儿,能成?”郭图道:“又不是您存心要白吃饭的。您不是说,是被抓来的嘛。她抓你过来吃她的粮食,责任在她呀。”
“可是,”周瑜微微皱了下眉头,“可是她已经放了我了。我想,我甚至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公瑾千万别以为她没有派人跟着你,你就可以到别处去了。”郭图打断道,“天下虽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公瑾您能去的。您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周瑜道:“不会吧。我如果到荆州……”周瑜说不下去了。周瑜还真没认真想过这样的问题。这时因为话赶话,触及到这样的问题,临时一想,还真不行。
“如何,不行了吧,”郭图道,“荆州刘景升,会把您送给蔡昭姬;豫州袁术,会把您送给田泽坤;徐州陶谦嘛,多半会直接把您送回建业。”
周瑜赌气地说了一句:“那我就回孙策那儿。”“行,”郭图道,“孙策那儿倒是一个好地方。不过,这次跟上次可不同了,您可要想清楚。”
“唉,”周瑜唉了口气,“看来,我也只能在这儿白吃饭了。”郭图道:“您别叹气。白吃饭的责任在兰帅。是她强行让你白吃饭的。所以,就算一辈子不干活,您也别内疚。”
周瑜见郭图似乎说到田兰时候的语气有些不善,便问:“公则对兰帅有所不满吗?”。郭图道:“那是当然。当初,兰帅让我白吃饭的时候是怎么弄的您知道吗?她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抽……算了,人跟人不同,花有几样红。图当然不能跟公瑾相提并论。”
周瑜还是没有听明白郭图对田兰的褒贬,便追问了一下:“那公则后来尽心做事了吗?”。郭图道:“做了,当然做了。堂堂男子。哪能跟丫头生闲气呢。”周瑜希望郭图说得明白一些,便再次追问道:“公则觉得兰帅好吗?”。郭图道:“好,不仅好,而且好玩。如果她让我用鞭子抽还她,那就完美了。公瑾,我也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图自然认为兰帅是值得效命的明主。是否值得公瑾效命呢,我说了不算,只能由公瑾自己去判定。”
这下郭图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故周瑜道:“多谢公则。”郭图自然说不必客气。接下来,二人就开始从家乡的风土人情聊起,说起了闲话。周瑜是庐江人,郭图是颖川人,相距并不遥远。而且二人都是习兵法之人。习兵法,与习治理不同。习兵法,必通地理,必然会了解各地的风俗。因而,相同的话题倒是挺多的。
……
近一个时辰,两壶喝完了。当然,二人都只是轻酌浅饮,否则早就喝完了。结账自然是郭图的事情。周瑜由于无钱结账,在结账的时候,眼光就回避了店里的伙计。望向了窗外的街头。这一望,周瑜便想起了那名乞讨的妇女。实际上在这儿已经望不见那名妇女了。
结账之后,二人起身往外走。出了酒楼。郭图问:“此时距日暮尚早。不知公瑾接下来可以安排?”周瑜道:“瑜这儿什么安排都没有。公则呢?”郭图道:“我也是。不如我们到江边转转吧。”周瑜说:“善。”二人即往北门方向走。
没走几步,周瑜又叫做了郭图,道:“公则,我想起一事,还望指教。”郭图道:“都一起喝过酒了,你我之间,就不必再客气了。以后我也不用总是‘您’啊‘您’的了,你也一样。要问什么事情,直接开口就是。”
周瑜仍然保持谦恭:“瑜受教。瑜所问之事,乃适才闹市所见。有一名妇女,在待头乞讨。
百姓安居乐业,不应有此情形;而百姓流离失所,却又不应只此一人乞讨。瑜为此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向公则请教。”
郭图道:“你问这事儿啊,我到是知道。这事儿是张纮、张子纲弄出来的。跟兰帅没有关系。”“哦,张纮、张子纲也跟了兰帅了?”周瑜惊道。郭图就摆了个这还用说的表情,不答。周瑜又问:“那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郭图停了一下,才说:“公瑾想得也对。这事儿,虽然是张子纲的主意,但因为同为兰帅属下,兰帅若是不同意,他就是再有主意也是白搭。从下面的实情,反推上面的心胸,耗时虽久,却甚为可靠。不过呢,这事儿还真的很玄。就这么说。是说不清楚的。你身上带钱了吗?”。
周瑜道:“我没钱。装钱的包袱在转押的时候丢了。”郭图就掏了钱出来,数了十文,递给周瑜:“拿着。”周瑜问:“这是何意?”郭图道:“一会儿,我人侧面绕过去。你呢,就正面上去。然后你把这些钱施舍给那个妇人。我们到前面会合。会合之后,我再跟你说。”
……
接下来二人又返回了闹市。即将走到那名妇女乞讨的位置,郭图拍了拍周瑜,指了一下前面远处的街口,就绕开了。周瑜则顺着街道而行。
周瑜还没有走近那名乞讨的妇女,就被那妇女瞧见了。那名妇女远远地就向周瑜作揖。这一次,周瑜没有躲避,而是走上前去。周瑜掏出郭图所给的那十文钱,弯腰放在妇女身前摊开的布上。那名妇女不住地磕头。周瑜嘴一张,想劝其不要磕头;一转念,却又没说出口。然后周瑜就离开了。
与郭图会合之后,周瑜道:“这下公则该告诉我玄机了吧?”郭图边走边道:“你先说说,刚才你施舍时候的感觉。”周瑜道:“我觉得那名妇女很可怜。”
“就这些?”郭图问,“你难道没有觉得你自己正在做好事?”“有啊,”周瑜道,“只是当时没有细品。现在想来,在当时给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神圣。”
“这就对了,”郭图道。“你用了十文钱,买到了心灵的纯净。是不是这样?”周瑜道:“这怎么能说是买呢?用‘换’吧,也许合适点。”
“管它买也好,换也罢,实质不都是一样的吗?”。郭图道,“黎民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这是地方统治者要做到的。然而,做到之后呢?还得让黎民有精神、有道德、有信仰,是这个理儿吧。于是呢,往往就会修建庙宇,兴办学堂。等等、等等。那名妇女,也就是这样的作用。”
周瑜一时没听懂,过了片刻,突然明白了,问道:“公则是说,那名妇女的‘为女儿治病’什么的,实际上是假的吗?”。郭图点头道:“是的。那只是一个借口。人常换,借口也常换。”
“那岂不是在骗人嘛!”周瑜有些气愤了。自己一片好心,结果却是被骗了,觉得憋屈。郭图道:“善意,带着善意的骗人。更何况,你刚才不是已经换到了心灵的纯净了吗?你用不着去想帮到那名妇女没有,只要你帮了,在帮的一瞬间,你自己的心灵纯净了,那就足够了。至于那名妇女是不是真的把钱拿去给女儿治病,就不用操心了。”
周瑜想了想,道:“公则言之有理。不过,瑜仍然无法接受。”郭图道:“你跟我一样,负责军事。此事接受与否,在于治理。老实说,这种做法,也未必正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肯定不是一件坏事。它不是官府向百姓敛财的手段。刚才你不是给了十文钱吗?那名妇女收工之后,凭着那十文钱,可以领到百文,也就是十倍的酬金。”
周瑜吁了口长气,道:“原来是这样啊。瑜莽撞了。现在想来,确实是这样。张子纲此举,不一定很好,但肯定不是恶意。哎,这事儿,兰帅是怎么看的?”
“兰帅么,”郭图道,“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
“有这么放手的主公嘛?”周瑜当然不信,“就算是兰帅不问。那张子纲难道不报告兰帅?”郭图解释道:“你不知道。起初,子布、子纲事无巨细都要报告的。兰帅说她不懂,就躲着二人。时间一长,二人也就明白了。除了特别要紧的事,就不去麻烦兰帅了。乞讨设置这样的小事,当然是不会报告的了。”
周瑜又问:“公则认为,那兰帅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郭图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以前我也常糊涂呢。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兰帅一是真不懂,二是真明白。她不懂的,是具体如何做;她明白的,是让什么人去做。而她一旦委派了人选之后,她就完全放手了。而且,她还不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后者是一种觉悟,有那样的觉悟是好事。但是,要保持那种觉悟,却是很不容易的。因而,在图看来,觉悟反而不可靠。兰帅天性如此,比觉悟可靠多了。”
周瑜听了郭图这番话,总算是对田兰有了一个相对全面的认识。想了一下,周瑜道:“公则,我想让兰帅给孙伯符一个机会,你看行吗?”。郭图道:“直说,一定行。如果你不直说,就一定不行。”
“那,这会儿上哪儿能找着兰帅呢?”周瑜问。郭图道:“建业啊,呸,瞧我说的什么废话。现在可不就在建业嘛。这个时候,嗯,兰帅多半在水军军营。走,我带你去。我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兰帅了。”
……
田兰这会儿的确在水军军营。但是田兰却没有什么事情。水军的训练,自有陆议、蒋钦、周泰去打理。水军这边,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服陆议的。只是靠着田兰的压制,这才勉强听陆议指挥。陆议年龄太小,这是天生的缺陷。让士兵怎样怎样,但陆议自己却不能照着做。这样的将领,要树立威信的确是很困难的。
陆议的第一个决定是中止前面的训练,把水军先练成合格的陆军。如果不是田兰压制,蒋钦、周泰是不会同意的。在蒋钦、周泰看来,水军就是水军。你陆军再厉害,有种到水面来试试!
但是田兰一口就同意了,蒋钦和周泰就没有办法了。陆军校官过来之后,一开始,训练的又是队列。蒋钦、周泰一见,心中就大乎可惜。士兵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哪儿是什么训练?
队列之后,就是军阵。因为有了队列的基础,训练军阵就非常的顺利。这个时候,蒋钦、周泰稍微感到还行了。军阵训练完毕之后,是体能。体能训练,陆军有各种各样的办法。看上去也还是有用的。
接下来就是刀法。刀法很简单,就六招。看上去真不咋样。但是,千次万次地砍下来,那六招刀法却迸发出了极大的威势。蒋钦、周泰这时才在自己的水军这里看到了那晚甲丙两队的影子。
两个月之后,除了对战之外,陆军训练项目基本完毕。转入水军训练项目。蒋钦、周泰精神一振,终于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了。
哪知,却根本不是。陆议就像陆军训练项目那样,把水军的训练也进行了划分。蒋钦、周泰总体上对水面作战的要领掌握得不错。但如果划分开来,一项一项地细看,就又不行了。而此时,随着水军战士成长为合格陆军战士的进程,陆议的威信已经初步建立。上面还有田兰罩着。于是,整个水军,就按照陆议的方法进行了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