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临山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闲云浮起,听微风掠过,慢慢地,心情有所好转。忽然间,万临山问道:“你说,像温姑娘、雷家姐妹这样的人,难道就不嫁人了?”
“差不多便是这样。”尊重答道:“自古婚姻,有两种方式。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婚了事;二是男女相遇,自然生情,然后成婚。虽然第一种方式较多,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女子要讲三从四德,对于她们这种手握大权的人物,是绝对不行的。至于后一种情况,她们根本就无法平等地与男子接触,根本就生不出情意。
“就拿温姑娘来说吧。与温姑娘接触最多的男子,应该就是在下了。但在下与温姑娘之间,首先有的,是先生与学生的情谊。在历代三纲五常思想的熏陶下。在下的心中,仰慕始终不能转化为爱慕。而温姑娘对在下良师般的呵护,也绝对变不成弱女对男子的眷念。
“因此,对她们来说,要寻求爱情,首先得返朴归真,退出权力。论用兵之道,温姑娘虽然没有显赫的功绩,但据在下的了解,温姑娘定然强于王济恩。如若不然,又怎能驾空王济恩而又同时与之相安无事?现在,雷家姐妹一出现,温姑娘立即装作几乎完全不懂用兵的样子,其用意,想来应该是准备退出权力,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我猜想,当温姑娘退隐之后,定然会以一种不为我们所知的身份,生活在芸芸众生之中。然后,假设某一日,你我无意中与她相遇。因为在你我的心中,始终抹不去她曾经拥有过的光彩,对她定然卑躬屈膝。那样,她平淡的生活就有可能会被打破,她就只好再行躲避。
“说这些,是要让万兄明白:如今,雷家姐妹年纪尚轻。又功名心重,看起来似乎尚未思春。然而,等到她们功成名就,想要嫁人的时候,曾经的部下,也绝对不在可选之列。”
万临山怅然道:“逆耳是忠言,苦口乃良药。在我的心灵深处,真的,隐隐地,对她们确实有一种幻想。有时连我自己也不承认。今日拜尊兄所赐,在下终于认清了什么是份内份外。尊兄,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
尊重慌忙扶住正要下跪的万临山:“折杀我也,折杀我也。”万临山却坚持道:“迷途指路,不啻重生父母。尊兄当得,尊兄当得。”尊重提高声音辩道:“父母不能认,认兄弟可也。万兄心中有结,小弟理应良言相劝,此份内事尔。再说,小弟亦有要事请万兄相助。万兄这一拜,小弟便不好开口了。”
听到尊重如此一说,万临山才止住了下拜的势头。喝道:“好!君子一言,胜过烧香焚烛。苍天有眼,今日,在下与尊兄义结金兰。”紧接着,两人互道了年庚,万临山为兄,尊重为弟。二人四手相握,放声大笑,心畅神宽。
万临山叹道:“愚兄父母均亡,又无兄弟姐妹。加入川军,亦等于反出师门,可谓孑然一身。但从今以后,天地之间,就有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尊重亦道:“小弟乃先父的遗月复子,也无兄弟姐妹。若在下不幸战死沙场,慈母身旁,依然会有人绕膝承欢。”万临山道:“待得闲时,须尽早禀告母亲。”尊重应道:“万兄想得周到,理当如此。适才,万兄好大力气,小弟险些扶不住万兄。万兄的内力,进境颇深。”万临山道:“若没有贤弟的卯酉周天之法,定不能有此成就。对了,刚才,贤弟说有事要愚兄帮助的?”
尊重道:“其实就是绝军师吩咐的事。在军中,小弟跻居末位。而绝军师自江湖中来,却以为小弟仅在温姑娘之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绝军师吩咐的事,小弟实在想不出头绪。故此尚请万兄援手。”
“原来如此。”万临山又一想。自己认为微不足道的事,也许尊重真的非常看重,于是答道:“此事,愚兄也未曾想过。因为愚兄认为,无论自己怎样想都及不上绝军师的主意,所以就干脆打定主意,等她宣布答案。却不知贤弟能否以同样的理由回禀?”
“万兄与绝军师谂熟,又有一拜之事,故万兄能,而小弟不能。小弟若以这个理由回禀,有怠慢之嫌。”尊重道。
“哦?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想上一想了。”万临山边思考边说道:“带者,领也。吐谷浑属于游牧国家,军队既来,百姓肯定紧随其后。携家带口的,共九十万多万人口,根本无法包围。故不能用驱赶的方式,只能带领,只能吸引。这一点应该是肯定无疑的了?”
尊重道:“这一点万兄不用多想。绝军师问的就是怎样才能顺利地将吐谷浑带到包围圈,自然是带。”
“要吸引,就要败,然后让他们来追。”万临山接着道:“这里必须做到两点:一是要给予足够的败退理由,让吐谷浑不疑。才有可能来追。二是要给予吐谷浑追击的好处,或者给予其不追击的坏处,迫使吐谷浑不得不追。”略一思索,又道:“对于第一点,我军有士兵三十多万人,仅每日的人畜粪便就是庞大数目,实在难以掩饰。若没有特殊的原因,三十多万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败了,实在说不过去。对于第二点,兵法讲究避实而击虚。杜鹃城、成都等地比起败北的三十万大军。吸引力无疑更强,给予其追击的好处实在不易。那么,若给予其不追击的坏处,以堵截的方式,对进攻杜鹃城、成都及一般村庄的吐谷浑军队予以坚决打击,那样又反而衬托出主力败北的虚假。”
尊重道:“是啊,既不能让南方的百姓置身于对方的刀剑之下,又要向北败退。既要胜,又要败,恰似一对矛盾。”
“三十万大军要充当鱼饵,难哪。”刚说到这时,万临山忽然精神一振,又道:“咦,愚兄倒还真的想到一法。是这样,我们假定三种情况的相遇。彼军我军,彼军我民,均是我胜,只有彼民我军才是我败。这样一来,就可以说明我军虽然战斗力十分强大,但十分受惜百姓。胜也有理,败也有理,似乎能够满足需要了。”
“十分能打,又顾忌百姓,错实不错。”尊重道:“不过这样一来,至少就要打三仗,而且彼民我军的一仗必须放在最后。我军还要在最后一仗之前,事先占据北方才行。”
万临山道:“让我们来具体设想一番。第一仗彼军我军最好办。我军只须按照通常的情形,争取一般的胜利就行了。难就难在第二仗彼军我民。若示之以杜鹃、成都一方的民众,则我军处在南方,不利于最终绕到北方去。若示之以一般村庄的百姓,则村庄百姓很可能会被屠杀。我军事先一方面要哄骗百姓不逃离村庄,另一方面还要查找村庄中个别重要人物并带离村庄,劳神费力,又于心不安,实在难以周全。”
尊重道:“其实第三仗彼民我军岂又不难?万兄你想,彼军尚且不胜,又怎会派一般民众上阵?我军根本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出此下策。亦不能肯定对方是否将此下策押到前两仗之后。”
万临山道:“看起来,还是有些遗漏。说三仗,不一定只有三仗。如果三仗之后,敌军又忽然掉头南下,再次攻击成都,后果更不堪设想。”
“行了,足够了。”尊重道:“想到这些,已经足以证明小弟对于军师的吩咐没有怠慢之意了。”
六月三十卯时,众将齐聚一堂。
因为普遍没有想出引敌的办法;个别的,像万临山、尊重这样的,想出的办法亦十分勉强;故此众人大都惴惴不安。
片刻之后,雷绝招从内室转了出来,款款入座,然后道:“都坐下。”众人都坐了。雷绝招道:“兵贵神速。为节约时间,我就不一一问答了。关于吸引吐谷浑到包围圈的问题,我自己的想法如下:
“我军按原藉归属分作四部,四万四川藉士兵先行北上,十万吐蕃藉士兵回到四姑娘山,九万剑南藉士兵进驻中江、三台、盐亭一带,八万大理藉士兵则留守灌县。
“吐谷浑逼近我军而又没有行动,说明其未知我军虚实。见到四川藉士兵慌忙北上之后,吐谷浑将判断出两个原因,一是北方西夏边境有事,二是我们在南方吃了败仗。又因为北面剑阁一带的道路艰险,吐谷浑必不肯轻易追击。这时,他们就会往灌县、杜鹃、成都方向南下。然后,驻灌县大理士兵装作追赶四川藉士兵的样子,迎头将其截住,两军对峙。
“此时,对于吐谷浑来说,灌县、杜鹃、成都等南方城市已经遭受大理军队的洗劫,已经没有油水。是否与大理军队开战,十分踌躇。然后,就在他们彷徨无计的时候,驻四姑娘山的吐蕃藉士兵在邛崃山西面北上,自邛崃山与梦笔山交界的山口红杉坪插出,十万大军再次兵分两路,一路自米亚罗奔赴理县,另一路绕道亚克夏山口,自黑水往西尔、茂县迂回。这时,吐谷浑军队的主力正在与大理军对恃,另一部分军队守在偏北的方向,防止四川藉士兵掉头南下,西面完全没有布防,吐谷浑全国民众很快地,就会被驱赶到茶坪山的东面。
“当吐谷浑九十万人口全部暴露在绵竹、什邡一带之后,百姓的负担立即显露。加上地形、气候等原因,其作战能力势必大大削弱。他们东有剑南士兵,西有吐蕃士兵,南有大理士兵,他们只能求和。谋求与大理、吐蕃、剑南的联合,共同对付四川藉士兵,他们才有一线生机。我们的军队在答应联合的同时,可以假装以各自先行北上为条件。为此,各军之间可以假装一些小的冲突,同时,还可以用小范围的杀伤直接对吐谷浑施加压力。被使其不得不接受四川藉士兵前引,吐谷浑夹在中间,其它藉士兵后追的局面。
“整个计划的基点,在于敌暗我明。其要点,在于吐谷浑军队轻率地越过茶坪山。而只要它的军队过了山,以后的一切便水到渠成了。纵使其翻然悔悟,也改不了被赶进包围圈的命运。
“这便是我的想法,我的答案。诸位若有更好的办法,现在请说;没有更好的办法,就不用说了。”
由于都经历了苦苦的思索,故此众人听了雷绝招这番计划,都打心底冒出了佩服二字。万临山更是想到:真正高明的谋略,就像雷绝招的计划这样,总是十分简单,同时又十分可靠。自己原来所想的既复杂又漏洞百出的计划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吐谷浑进兵四川,迟早都是要过茶坪山的。雷绝招计划中惟一的一处偶然,也是建立在必然的基础之上的。
“大家既然都不开口,就算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雷绝招道:“那么,大家看一看我的办法之中,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改进的?”
万临山站了出来,道:“启禀军师,大理藉士兵新降不久,其统领之人恐怕不太好找。”
雷绝招微笑着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等了一下,见再也没有人发言了,才道:“士兵,要的是三件事:一是粮草跟上,不挨饿;二是尽量打胜仗,尽量保住性命;三是今后转回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我都能满足。因此,我不担心士兵叛变。吐蕃、大理藉士兵都要用原藉的将领,这样才更像真的。此外,因为分兵的关系,我还要各自委派一名最高元帅,作为幕后的统帅。王济恩听令。”
王济恩立即转了出来:“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