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温玉华进退趋避。“黄莺上架”、“怀中抱月”、“魁星踢斗”,一招紧似一招。雷再招这边,“老树盘根”、“撞山门”、“青龙探爪”,相应的招数亦层出不穷。但见二人均深得少林拳眼快、心快、手快之神髓,攻守吞吐,回转如意,舒张收缩,完美无缺。二人武功路数完全相同,正似同门练武一般,只不过是少林派而已。
泰山派杨昌乐道:“依老朽看来,此二人的少林拳法功力深厚,绝不在少林派元字辈老僧之下。”
雷招弟、雷又招、雷绝招三人听了杨昌乐之言非常诧异,暗道雷再招使的真是少林拳法么?若真是少林拳,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时,雷再招正一拳击向温玉华的腰眼,温玉华左手往来拳一搭,将来拳粘至外门,却是太极拳的“如封似闭”。那边雷再招亦放慢速度,神气内敛,同样以太极拳应对。你一招“野马分鬃”,我一招“倒卷肱”。见招破招,见式破式。众人愈观愈奇。自古少林与太极拳旨相反,内外有别,根本无人能够兼通。温玉华天赋奇才,内外双修,擅学各派拳法,倒还罢了。雷再招却不知怎的也能兼通两派。
却见二人打了二十余招,意到即收。温玉华忽地拳法又变,顷刻之间,连使分筋错骨手、大悲千叶掌、六合拳、伏虎拳、通臂拳、少林十三抓等各路拳法,而雷再招也均能以同样的拳法应对。
战到分际,两人忽然分开。温玉华道:“雷再招,这十几路拳法门户不同,内外有别。若不是师父所教,你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雷再招道:“嘘,我乱打一气,怎会是什么拳法。”转向万临山问道:“万临山,你说这是拳法么?”
万临山道:“这个,在下见识浅薄,无法完全通晓。只是刚才有两路拳法,以前却也见人使过。”杨昌乐插言道:“适才雷再招姑娘的确与温玉华姑娘一样,使了十几路不同的拳法。”崆峒曲宪洋、长白石固、云台武昙华、阴山王唯天几人均点头表示意见相同。雷招弟道:“费叔叔,你可要说真话。”费无极道:“呃,这个,敝帮帮众的武功虽然繁杂,但在下却见识低微。再招姑娘适才所使的拳法,在下只认出八种……”雷再招不待费无极说完。身子一晃,闪电般地逼近费无极,大吼一声:“胡说!”费无极吓得急退一步。
雷招弟走上前去,道:“二妹别闹。”说也奇怪,雷再招就服雷招弟。雷招弟一开口,雷再招马上就静下来了。
雷招弟转身向温玉华施了一礼,道:“师姐见谅。我家四姐妹中,二妹最是愚顿。武学之道,亦是二妹最差。小时候,三妹四妹调皮,就常常欺负二妹。三年前,得师父指点之后,二妹武功大进。三妹四妹不能力敌,便以智取,略加算计,依旧是二妹受欺。父母因我等皆为女儿身,未能很好的约束。有时我代父管教,却又因二妹功底深厚,打她的时候出手又偏重了几分。二妹在人前常装出一服恶狠狠的样子,实是害怕被人欺负。便如四妹因为年幼,故意装出老成的样子。一说话便咬文嚼字一般。二妹之所以不认师姐,想必是害怕又多一个可以管她之人。”
温玉华微微笑了笑,道:“原来,再招师妹担心我像招弟那么凶。是不是?”雷再招嗫嚅道:“只有一点点。”温玉华道:“你放心,我脾气很好。今后招弟若是欺负你,你还可以到我这里来告状。”
雷再招眼睛一转,道:“这么说,认下师姐倒也不错。”
雷招弟道:“别乱讲!过来,与师姐见礼。”雷再招大气不敢出,当即与雷招弟一道拜过温玉华。
众人纷纷道贺,恭喜师姐妹三人团圆。
一阵寒暄之后,温玉华环顾周围,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回房安歇去吧。我和两位师妹有话要说。万临山,请你也留下。”
近半月来,万临山一直被入川之事所扰。此时,料想谜底即将揭开,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待众人散去之后,温玉华问道:“招弟师妹,哪儿有僻静的所在?”雷招弟道:“那边垭口附近有一处采石场。”温玉华点头道:“嗯,那我们走吧。”
万临山正欲施展轻功,却见温玉华、雷招弟、雷再招均缓步前行,便吁出丹田之气,跟在后面。
四人三前一后,走了好一阵子,才到采石场。万临山待三女都选好坐的地方之后,才在稍远处选了一块大石,吹了吹上面的灰,正欲坐下。温玉华唤道:“万临山,坐近点。”于是,只好凑近择石而坐。
温玉华道:“我们只是要谈一些武功方面的事,对你并不避讳。”
万临山不明白温玉华究竟要说什么,故未开言。
温玉华道:“刚才我与再招师妹动手,已经证明确系同门了。但是,师父是什么时候将再招师妹适才所使的十几派的拳法传给她的呢?”停了停,又道:“招弟知道吗?”。
雷招弟道:“不知道。我现在的武功也非常奇怪,除再招以外,似乎谁都打不过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温玉华道:“这便是本门的独特之处。不过,要说清楚这些,很不容易。还是从武术的起源说起吧。反正,我本来就要跟万临山谈一谈武术方面的问题。”说着,温玉华将头低了下去,似在清理心中头绪。
隔了一会儿,温玉华抬起头来,道:“武术,即武力相向之术。武力相向,最惨烈的便是战争,故最上乘的武术乃是用兵之法。照此类推,又招、绝招两位姑娘应称得上是武术绝顶高手了。但是,常人通常不这样看,他们只是将寻常的打斗称作武术。其实。打斗乃武术之小道也。称之为打架之术,似乎更好。
“设想有一人挥拳击打另一人的头部。被打之人回家之后,一想,对方右拳举起,从后再右挥击过来,其实也是有先兆的,也并不是很快。当自己见到对方挥拳的时候,立即以左手架在头前,到时定能挡开。若右手同时伸出,还能还击。这就是打架之术的雏形,也就是最初的武术。换句话说。武术便是把打架的经过,像做工种田一般,进行反复的思考,去芜存真,所得出的一种技巧。”
雷再招道:“下一次对方也可能用脚踢,不一定再是挥拳打头了。就算是挥拳,从下往上打下巴也是有的。”
“我这里说的不是一场打斗,而是武术。”温玉华转过头来,道:“再招说的也不错,对方当然有其它选择。而我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对方出拳自后经右摆击我头部时,我方若不用左手去挡,将身子往下一沉或向前急上一步与对方贴脸相对,也可以避开,也能够获得反击的机会。这样,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便有了后来的门派之分。”
万临山道:“如此说来,分门别派,本是殊途同归的。”
“嗯,”温玉华应了一声,算是对万临山的客气,然后续道:“寻常村夫,做工种田为生,很少打架滋事,更少对打架之术进行思量。而镖局、寺庙、武馆、官府则有一帮人专门为打架而生。这些人一有闲暇,便设想打斗的过程:我若这样攻,对方定会那样挡。召集多人会商,皆认为如此,皆认为对方定会那样挡。这样,既然事先知道对方会那样挡,我方当然就可以事先确定下一步该如何进攻,然后事先加以操练。对方临时再想,已慢了一着,于是我方便稳操胜券了。这就是一招两式,也就是武术套路的由来。
雷招弟道:“这样说来,套路好不好,就在于事先算得准不准。若算得准,对方像我方事先所想的那样抵挡。我方便因为事先操练纯熟而大占便宜。若算得不准,对方不像我方事先所算计的那样抵挡,我方事先操练纯熟的动作便成了无的之矢,动作越是纯熟便越是停不下来,自然便处于挨打的地步了。”
万临山见雷招弟寥寥数语,便将各派拳经剑谱的优劣说得龙骨毕现,禁不住看了雷招弟一眼。转念又一想,雷招弟这番话,其实是从温玉华的话里推出来的,其实质也不过是温玉华前一番话的注解而已。看来,温玉华说的这些看似不相关的话,实是大有道理。想到这,万临山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硬记温玉华所讲的话,以备下来之后,再慢慢地思索。
但闻温玉华道:“俗语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谈完了拳,我们来说一说功。首先,功是什么?常人不得其解。于是有人练力气;有人把手往石头上摔、手指往大树上抓;肩、肋、脚、腿、手臂以至头部都有人练。这后来便有了什么金刚掌、罗汉脚之类的名堂。练拳加上练功,武术好像水火互济了,好像佐料齐全了,不料想,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
万临山用心记忆,自然不会主动接口。旁边雷再招听得入神,立即接口问道:“什么现象?”
温玉华道:“奇怪的是:两个会武之人相斗起来,谁胜谁负,并没有棋高一着便似泰山压顶的必然。一人练武四十年,另一人练武半年,相斗之后,却是练武半年之人获胜。于是旁观者道,武功重要,运气更不能小视。也就是说,练武四十年那人武功虽高,但运气不好,所以才败了。后来,这位运气不好的高手遇见一个手持利刃的村夫,依然未能取胜。练武半年的那位运气好的人虽然胜了那村夫,但自己也被利刃所伤。这一下,便不能用运气来说了。”
雷招弟问道:“真有这样的事么?”
温玉华道:“真的有。其实,武术练到极高境界,也不过是一个人独自练习之时,套路更优美,动作更利落而已。若要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便只能靠运气。真正扬名了,由于根本没有逢战必胜的把握,必然担心别人挑战,同时又躲不过挑战。这便是武术的顶点。即所谓武术绝顶高手,真正到了打斗之时,其所练的武术几乎是完全用不上的。而且,练武术之人,年纪稍大,力量就弱,身手便缓。再老一些,更疾病缠身,辗转病榻。要想长寿,便只有等下一世了。”
雷再招道:“照师姐这样说来,一个人,十岁开始练武,三十岁时也只能胜过几个村夫,四十岁之后连村夫都不能胜了,五十岁之后还要疾病缠身。既然武术是这样,我们还练武干什么?干脆不要练了吧。”刚刚说完,忽然吸了一口气,又道:“不对呀,我现在就可以一口气打赢几百个村夫。这个……”
“到底是因为什么,倒要问问万临山了。”温玉华道。
问到自己,不得不言。万临山干咳了几声,又清了清喉咙,才道:“温姑娘刚才所说的是没有内功的武术。有内功的武术,一般称作武功。”
“内功?我也没炼呀。”雷再招道。
温玉华道:“本门武功,呆会再说。还是先说说一般常人的内功。对一般的内功而言,万少侠有何高见?”
万临山道:“依在下愚见,内功,乃静中修炼之法。不是练习的练,而是用心火煅炼的炼。主要是用心火锻炼丹田之气,游走手足三阴三阳和任督诸脉。当然,最近我还从尊少侠那里学了一样特别的游走路线。总之,内息游走的次数愈多,内功便愈强。对敌之时,用意不用力,用意念引导内息去打击或者防御,效果非常。”
温玉华道:“意念引导的什么内息,怎会有常人不能企及的力量呢?”
“嗯,这个……”用意不用力,乃身怀内功之士打斗时的金科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