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侍郎府中（一）
一匹军马急速的奔驰着。大街上的行人纷纷见状后纷纷闪避着，烟尘涤荡处，卖瓜果的小贩都不敢大声的叫嚷，只是背过身偶尔的嘀咕中透漏出对那骑兵的厌恶。素在京城里打滚的人都知道，那兵差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身后的主子那可是大的通天了。这不，就在前几日，也是在这条大街上，同样装扮的一个骑兵也撞翻了一个货郎的小摊儿，可能是马匹踩到了针头线脑，那马当场就惊了，踢踏中还踢伤了好几个路人，后来还惊动了巡街的差役，结果呢？差役们上前问话，人家那兵士一亮令牌，差役们不但陪着笑脸给人家道歉，还说什么添麻烦了之类的。最后，那兵士什么事儿也没有的就扬长而去了，至于伤者，官差们倒是发了善心，当场让相熟的街坊们帮着把伤者都抬了回去。不是没有想讨个说法的，可是人家官差的一句话生生的让那些想找茬的灰溜溜回去了
“你们都是瞎子吗？眼睛长的哪儿去了？没见那是花侍郎府的下人吗？这京城里有哪家用的是骑兵做传信兵的？哼，一个个都没脑子啊？”
说来那花侍郎在京城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一来嘛，是人家掌军，不但有威名赫赫的军功，二来人家还有个好岳父，满京城打听打听，任谁不知道这侍郎夫人是太师府的小姐来着。再说说这秦太师吧，那在朝中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而人家的两个闺女一个就是花侍郎的夫人，另外一个可就更了不得了，是当朝的贵妃。据有亲戚在宫中当差的人讲，当今圣上并没有册立皇后，从这唯一册立的一个贵妃姓秦就能看出人秦太师一门是多么的显耀荣宠，说不得、说不得人家秦贵妃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后了，这样的门第岂是一干升斗小民能去讨说法的？吃亏了是吧？那也只好咽下去，伤了是吧？嘿，那就自认倒霉吧！
且不提在市井中引起的议论，一路行驶中，那骑兵到了侍郎郎府后居然没敢从正门进去，就见他把马绳扔给了上前招呼的小厮，随后就从一个偏门走了进去，待穿过层层的庭院后就走到了一个小院子中，四下里看了看无人注意后就走到了门口敲起了门。盏茶功夫后，一个打扮娇媚的妇人上前开了门，骑兵忙恭敬的行了个礼。嘴里复说道
“禀太太，小的给您捎信儿来了！”
那妇人点点头，骑兵忙从怀中模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她，妇人并没有急着看，反而把手中一个钱袋给了那骑兵，骑兵大喜，忙连声感谢的接过了，随即就退下了。待他走后，门内复走出了一个年老的妇人，那妇人穿金戴银的好不阔气，只听她开口说道
“桃红啊，赶紧看看，是不是贵儿又捎什么话回来了！”
桃红撇了撇嘴，她合上了房门，随即打开了书信，待看了一眼后就惊呆了，飘飘荡荡中，信纸滑落到了地上。房中的两人若是红袖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来，年老一点儿有着猪腰脸的正是王贵的老娘，原本在府里当差的王婆子，此时她换了身穿戴。虽然看起来金光闪闪，可是从头到尾都跟暴发户似地，充斥着一身的俗气；而那年轻一点的妇人更不用多说了，想来平常是养尊处优的缘故，身形暴增间倒是大了一号，但是从那脸庞眉目间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再联想起刚刚王婆子的话，可不正是桃红吗？此刻，王婆子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信纸，她嘴里念叨着说道
“桃红，我让你赶紧给我读信呢，上面贵儿都说了什么，他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呢？哎呀，你怎么还愣着，我说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桃红，你别趁着我家贵儿不在就慢待我，哼，你也不想想，要是等我家贵儿回来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桃红的脸惨白着，她的视线从王婆子手中的信转到了王婆子身上，见她目光急转，王婆子有些怯意，嘴里更是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你怎么了？看了一眼信就魔怔了，是不是贵儿又讨了一房小的，你、你可别闹，咱们现在可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这是侍郎府呢。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咱们可不就没脸了吗？桃红，你倒是说句话呀！‘
桃红终于回过神儿来了，她疯狂的扑了上前，一把从王婆子手中抢过了信纸，随即几下撕扯把信纸给撕碎了，王婆子大惊，她颤颤巍巍的伸着手指着桃红，嘴里更是急道
“你、你疯了？你又闹什么闹？哦，我知道了，你的酸性又上来了是不？唉，我说桃红啊桃红，你也不想想，这贵儿在外办差多不容易，就算是讨几房小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呢？你、你还真是个恶妇，我儿子的信我还没看呢，你就这么把它给撕了？呀，越说你越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我、你还我儿子的信来！”
桃红像是疯了似的，她把信纸踩烂了且不说，仿佛还不解恨似的，居然在地上连踩几脚。王婆子急了，她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桃红。桃红没有防备之下居然被她给推得栽了个跟头。王婆子不理桃红倒在地上，她只是嚎啕着捡起了地上被撕碎的信纸，嘴里念道
“贵儿，我可怜的儿啊，你倒是早点回来呀，你看看哪、你看看你媳妇是怎么欺负你老娘的，你给老娘的信老娘是一个字都不知道哇！贵儿啊，我的贵儿啊，你倒是快点回来呀，这样的恶妇老娘是受不了了，你为什么把老娘跟她留在一块儿呢？早知道老娘跟你一块儿去了。贵儿、我的好贵儿，娘好记挂你，你倒是快回来呀！”
“老东西，你叫唤什么，你想死是不？想死就趁早，老娘算是豁出去了，今儿个老娘也不活了，咱们都死了算了！”
啊！王婆子大惊，要是往常她一闹这桃红多少还收敛点，最起码不敢惹得她太狠了，要知道现在王贵可是在太师府当差的，这身份可不是以前那个侍郎府的花匠了。可是这回桃红居然说出这话，王婆子傻眼了，见桃红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她哆嗦了下嘴唇，嘴里说道
“桃红、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你看到贵儿的信就气成了这样，你说呀，你倒是快说呀！”
桃红这会儿的心情跟魔怔了差不多，她愤愤的看了眼王婆子，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只听她嚷道
“你个老东西，你们一家都不是东西。呜呜，你还有脸提，你知道你儿子怎么了吗？呜呜，老娘算是瞎眼了，看上你家王贵那个混蛋，现在可好，他要是死了老娘还能有个念想，可是他现在成了废人，呜呜，居然还有脸让老娘替他报仇，呜呜，他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王婆子听糊涂了，可是看桃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儿子出事儿了，当下里王婆子不顾自己面子了。她忙奔到桃红身边伸手想拉起来桃红，嘴里更是呐呐着说道
“媳妇、媳妇，你先别生气，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说，要是贵儿真的又惹了什么麻烦，等他回来了我替你好好的骂骂她！媳妇、媳妇啊，你倒是快说呀！”
桃红正哭的伤心，见王婆子急着拉她起来，她一甩手挣开，王婆子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她毕竟是上了岁数了，当下里见桃红恼怒着，嘴里忙连声的叫唤申吟起来，谁知桃红压根就不理她，只是哀哀的哭着。见到这样的情形，王婆子心里面害怕了，她爬着上前一把拉住了桃红，嘴里反复的问道
“桃红，贵儿到底怎么了？贵儿到底怎么了，你说呀、你快说呀！”
桃红心里面憋屈，她见王婆子不停的追问，当下里哭啼着说道
“你还有脸问？你那个儿子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呜呜，我以后可怎么办？他都成废人了，成废人了懂不懂？呜呜，他说跟人起了争执，结果被人家一刀断了子孙根，呜呜，你个老东西，都是你惯的她，老娘后半生可怎么办哪？”
啊！王婆子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可是居然没有晕死过去，她的嘴巴哆嗦着，慢腾腾的看了看桃红，随即哭嚎声响起，就见王婆子拍着腿大嚷道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你想气死老娘啊，呜呜，可怜我年过半百了还没抱上个孙子呢，呜呜，我王家断后了，我王家断后了，呜呜，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见王婆子哭的伤心，桃红不禁也悲上心来，婆媳两个倒也顾不上在吵闹了，两人坐在地上齐齐的哀声哭着，尤其桃红，虽然口口声声骂那王贵，心中也恼他在外面寻花问柳，在自家的院里更是添了好几个人，可是，王贵就算是再不好，那也是自家的男人，若是平常夫妻两个争执、打闹一番也就算了，可是现今儿呢？居然被人给阉了，这、这可叫她以后怎么活呀？王婆子哭着哭着，她突然喘不上气了，桃红见她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忙凑到了她跟前在她背上拍着，待王婆子顺上劲儿后，她一把推开了身边的桃红，嘴里更是嚷道
“你个恶妇，我家贵儿现在伤了，你高兴了是吧？呜呜，我王家到底做了什么孽呀，自从娶了你进门，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到现在连个一二半女的都没给我王家生下来，呜呜，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以后死了哪里有脸面见我那死鬼，呜呜，我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见她越说越伤心，桃红犹豫了下，终还是上前扶住了她，可是没料王婆子伸手就往桃红的脸上一挠。片刻间，桃红惨叫着捂住了脸，却是王婆子忿恨之下把她的脸给挠了好几道血口子，桃红怒了，她大吼道
“你想死是不？老娘都还没跟你理论呢，你居然先出手了，好哇，老娘也不活了，咱们都死了干净！”
当人心中有股火气没处发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能够让人陷入疯狂。而现在就是，本来当王贵的书信到的时候，桃红只是担心着自己的处境，再加上王贵的脾性她是最清楚的，是以听到王贵说被人给伤了后桃红一点也没觉着奇怪，反而是恼他在外都不安分，这才惹了这档子祸事出来。可是，那王贵远在沸城，桃红就是有心想冲着他发脾气也是没机会的。正巧，这眼前还有王贵的老娘，可叹这老婆子还敢拿桃红的痛楚说事儿，当她不想生孩子吗？可是不单单是她，那王贵连连往房里添了几个人，也没见哪一个肚子大起来的。一时间，婆媳两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算是王婆子不先出手，桃红要是性子犟起来，怕两人也会动手，毕竟，这可不是第一回了！
于是可笑的是，在得知王贵被人给伤了的时候，他的媳妇和老娘居然在房里动起手来。两人都是心中有气，一时间，两人再也不分什么伦常和道义，就见桃红压在王婆子身上，她不敢朝着王婆子的脸上打，只得拿拳头一下下的往王婆子身上招呼，嘴里复念道
“老东西，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他活该被人给阉了，老娘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居然摊上这么个不成事儿的东西，你还有脸说是老娘的错，是老娘让他玩女人的吗？是老娘让他害人家大姑娘的清白的吗？都是你、都是你个老东西挑拨的，要不是你说老娘不能生育，给他几个胆子他敢到处招摇，现在可好，遭报应了吧！都是你个老东西挑的，不等那个死鬼回来，老娘先发落了你再说！”
王婆子哀声连连，她倒是想喊也没人管哪！要知道以前两人在自家院儿的时候那也是说着说着就闹起来了，可是那时候还有王贵在。眼前儿子不在，王婆子不由得后悔自己惹了这个凶婆娘，见桃红几乎是连在王贵那儿受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不敢再逞强了，嘴里忙连连讨饶说道
“媳妇儿、媳妇儿，我的好媳妇儿，你轻些、你倒是轻些呀，呜呜，婆婆错了，婆婆错了还不成吗？呜呜，我的儿啊，你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呢，你看看你媳妇，现在就趁你不在收拾你老娘了，呜呜，好疼、打得我好疼啊！”
桃红闻言泪水簌簌而下，渐渐的，她的手也停了下来，王婆子倒也没意识到，嘴里兀自哭喊着
“我的儿啊，娘这辈子就你一个儿，你废了那老娘可怎么办哪？呜呜，天老爷，你为什么不把这祸事降在婆子的身上，我的儿有什么错，老天要这样对他！”
王婆子的话落在了桃红的心上，她哭着从王婆子的身上滚了下来，婆媳俩面面相对，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再怎么，两个女人都是王贵的亲人，得知他这样了，两人一时间都懵了。毕竟王婆子吃的盐多些，两人刚刚的那一出闹剧都是冲着王贵发的，现在过了这么久，两人悲愤的情绪都缓了下来，只听她开口问道
“媳妇，别顾着难过了，贵儿的信上到底是怎么说的，究竟是哪一个天杀的伤了我的贵儿？”
桃红哽咽着，她的眼睛早就哭肿了，她断断续续的回道
“我、我刚刚没细看，只知道说是王贵惹了将军府的公子，说是为了个花魁，想来是两人争风吃醋，可是那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他们家的一个老奴才居然把相公给阉了，呜呜，婆婆，王贵说让咱们替他报仇，可是咱们两个妇人有什么本事？那人也不想想，他带着兵，又有人护着都吃了大亏，咱们两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铁将军府，那可是连咱们姑爷和太师都忌惮的人物，呜呜，他怎么不死，他要是死了倒好办了，现在，呜呜，让我怎么去跟小姐说呀！”
桃红口中的小姐当然只有一人了，那就是侍郎夫人秦氏了，原本桃红嫁给王贵的时日短，是以她称呼起来还是口口声声的喊小姐。王婆子听到她的话，脸色恼怒着，可是她现在还真的不敢跟桃红置气，当下里只得委屈着说道
“媳妇，话不能这样说，贵儿这趟可是替太师去办差的，现在他人被人伤了，这、这不是跟太师过不去吗？再说了，为什么夫人让咱们两个过来住，要知道贵儿那可都是被允了开府单过的人了，就算是先前伺候过夫人和姑爷，可是贵儿都是太师府的管事了，咱们还用得着这样巴巴的过来？桃红啊桃红，自打你进门就跟着贵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过舒服日子，你凭良心说说，我和贵儿那点儿亏待过你了？”
桃红不以为然，见王婆子越说越起劲儿，她忍不住回道
“你们娘俩倒是想，可是你们别忘了，要不是老娘见天的在夫人身边念叨着，有他王贵的今日的体面吗？”。
王婆子点点头，她借着回道
“是，我婆子也认你说这个的理儿，就是因为这个，桃红，你想想，咱们可是这侍郎府的老人了，先不说你伺候夫人伺候了多久了吧，那我和贵儿还不是一心一意的为夫人和姑爷卖命？咱们原本在这儿的时候替夫人鞍前马后的跑蹬，后来到了太师那儿贵儿又一心一意的办差。桃红啊，依我说，咱们不如找夫人去哭一场去，到时候要是能把夫人说动了，这伤了贵儿的人还能逍遥了去？”
桃红一怔，她看了眼王婆子，嘴上复说道
“你是说咱们俩去找夫人讨说法？”
王婆子重重的点点头，她恨声说道
“我不能让贵儿白白的受了这种委屈，就算不能跟将军府争论，那我也要让伤了贵儿的人没有好下场，桃红啊，你到底去不去？”
桃红思量了好一阵随即同意了，她站起身来，因为在地上跪的旧了，她的腿有点发麻，当下里说道
“咱们先换件衣裳，等见了夫人看看再说！”
婆媳两人先换了衣服，等稍稍的打扮妥当后就出了门，侍郎府两人毕竟是熟门熟路的，穿过后院，半刻钟后便到了一个气派的院子前。还没到俩人往前走，就见一个小丫头迎了上来，那丫头见到桃王婆子后行了一礼，随即开口说道
“王嬷嬷，夫人正差我去请俩位过来呢！正好二位来了，快跟我进去吧？”
一旁的桃红拿眼觑了觑，见是一个新面孔，当下里只得随着她进去了。等到了厢房的门口，小丫头喊了一声后就推开了房门，等王婆子和桃红两人进去后，她合上了房门，随后屏息敛气的垂手站在门前。
房中的布置较以前更增添了几分的华贵，桃红进房后就是一怔，她倒不是为了房中华贵的摆设而惊叹，而是正前方夫人好整以暇的坐着，不待往前走就察觉一身的贵气迎面而来，桃红低下了头，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面浮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王婆子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见桃红没有出声，她急急的往前迈了几步，随即哭着跪在了地上，她倒也不顾自己一把年纪，只是不停的磕着头，嘴里更是嚷道
“夫人啊，求你给婆子做主啊，咱们侍郎府出去的人苦哇，外头的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哪！”
“哦，今儿这话倒是有趣，王婆子，你倒是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桃红见状心里更是一跳，她毕竟是伺候过夫人的，现在夫人的口气分明是戏谑，那眉峰稍稍的上扬，坏了，当下里她忙拦着王婆子，嘴里更是说道
“婆婆，你先起来，夫人只怕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夫人有空闲了咱们再说！”
“我呸，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就起了二心了？我的夫人诶，你是不知道啊，我婆子没活路了，今儿个婆子来就是见夫人最后一面的，要是夫人不给婆子做主，那婆子就一头撞死算了，省得给别人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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