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虽然季节已经算是入了冬,却有难得的温暖阳光,透过窗纱铺洒进来……
坐在对面那个男人的脸,一半被淡淡的光笼罩,一半藏在阴影里,线条柔和,目光温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一直带着令人舒心的笑意。
萧若为他一遍一遍地吹奏着那首《杏花天影》,直到实在喘不上气来了,才慢慢放下陶埙,作可怜状:“将军……我可以改日再吹么?”
徐荣微微一笑应道:“那就改日再吹罢……”顿了一顿,又问:“改日……我还能来吗?”。
萧若被问得懵了,满肚子疑惑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她越发模不清楚徐荣到底在想什么了,难道这府里不是他说了算?
徐荣英俊的脸上微微泛红,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下,立即飘开,轻轻咳了一声道:“如此……甚好……”
萧若现在大脑里已经写满了问号,盯着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茫然。
怎么……这就那个行事狠辣残暴的中郎将徐荣?
徐荣立起身来,迟疑了一下,又扫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早些歇着……”抬脚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了一句:“你认识吕奉先?”
听到这个名字,萧若立马打叠起精神,缓缓摇头道:“只在大殿上见过,并没认识……怎么?”
听到她的回答,徐荣嘴边噙着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没什么……只是今晚奉先来府中做客,点名要你作陪。”
萧若不语,心里思度,吕布要见她干什么?
“你可愿意?”
萧若抬起头,见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怔了怔,微微点头:“好。”
……
因为要出去见人,她素面朝天的装扮实在是说不过去,也就容忍着环佩在她的头上鼓捣,弄了半日,珠环瑶髻,再换上徐荣送来的华美衣衫,萧若往镜子里一看,赫然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女人,一点都看不出当初穿着军装警服的样子……她左右顾盼,收拾干净就在几个丫鬟的带领下往前面去了。
那几个丫鬟看见她,目光一如既往地躲躲闪闪,一张张小脸纸一般煞白。
走到了前厅,主客已然落座,萧若低垂着头走上前行礼。
“过来坐。”徐荣指了指下首左侧的桌子,萧若一看,愣了一下,她虽然来的时日不多,但是也知道那是宾客的位置——徐荣让她来作陪,却没当她是奴婢?
她抬头再看了一眼徐荣,目光恬淡,笑容温暖,指着那个座位,又催促了一遍:“坐下吧。”
萧若顺从地走过去坐下,心里有些感动——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尊重她人权的封建主。
一落座,她便看到了座位对面的人,虎目鹰鼻,霸气凛然,正是吕布。
此刻,他也正拿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
萧若低下头不去看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满桌子的菜肴上……
本来以为只有看得着吃不着的命,没想到她也有坐在这里吃饭的一天,萧若感动之下,心里对这个狼窝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相国的侍婢,看来文良兄甚是疼惜。”吕布的声音懒洋洋地传过来。
徐荣的字原来叫文良,史料上却没有记载。
徐荣只是一笑,淡淡道:“荣恋慕美人,自然疼惜。”
吕布冷哼一声,举起酒一饮而尽:“文良就不想知道,这样的美人相国为何肯割爱?”
虽然两人一人一句“美人”夸得她心里挺受用的,但是萧若一听吕布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八成是来捣乱的,斜眼一瞧,他眉峰紧蹙,面上薄怒未消,她心里暗笑了一声,现在在洛阳也只有董胖子一人敢给吕布气受,也只有他得罪了吕布,吕奉先才会隐忍不发。
徐荣不入他的套,微微笑道:“相国肯割爱便是难得,我怎敢再问。”
“哼……你怎不去要貂蝉?”吕布冷冷道。
“貂蝉是相国最为宠信的侍婢,荣不敢造次。”
“可是今日那……”
……
听他们二人你来我去地说,四周的侍婢也在添酒布菜,没有自己什么事,萧若便低下头拿起筷子,再看一眼厅中,还是没人在动筷,眼见食物都渐渐冷了,那二人手中还是只握着金爵。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拿筷子夹了一块盘中的食物放到嘴里。
好像是烤肉一类的食物,有点凉了,但是味道十分清爽好吃,萧若心里一喜,又夹了一筷,边吃边在他们的谈话里搜集有用的讯息——
事情好像是这样的,吕布今日奉董胖子的命去此处抢夺搜刮,见到一个美丽女子,就私自扣下了,董胖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当场就拔出侍卫的短戟朝吕布扔去,还好他躲得快,不然一代猛将就要在这种小事上丧命。
但是董胖子得到了那个美人之后,却叫人拉下去杀了,原因是此人模样与任琬相若,却不及任琬!
怨不得吕布会发怒,董胖子实在是霸道残忍太过,虽然吕布没直说,不过从他咬牙切齿的一句“又拿死人羞辱我”,貌似董胖子杀了人还不算,转手还把这尸体送还给了吕布。
萧若正听着,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抬起头,只见徐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忙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筷子,微微转过头,不信地发现所有人都将目光明着暗着地投向这边。
萧若不由得纳闷,明明是宴会,吃饭却成了最不正常的事?!
此时吕布已经抱怨完,脸上的怒气却没消,斜眼睨了萧若一眼:“此女擅为埙乐,不如叫她吹一曲助兴。”
没想到一直温文尔雅和善无害的徐荣却拒绝了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要求:“荣府上自有乐师,奉先想听,召来便是。”
吕布碰了个软钉子,眉头一皱,冷冷道:“怎么,你舍不得?”
徐荣微笑不言,态度不硬,却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萧若在一边听着,忍不住又多看了徐荣两眼,却见他笑意浅淡,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她脸上多停了两下。
“我偏偏要你的侍婢给我倒酒。”吕布冷笑一声,指着萧若道:“你,过来。”眉毛微挑,语气霸道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