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降大雪。
褪下一身凤袍,卸去周身首饰,顾月池青丝寂然,只身着一件白色轻裘,整个人看上去清丽月兑俗。
欧阳弈天答应过她,今日放她出宫。
身后,顾月霜在,长乐公主和裴慕云也在。
只是此刻他们三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紧蹙着眉头,长乐公主缓缓上前拉起顾月池的手,依依不舍的劝道:“今日大雪,外面路滑难行,姐姐何不等着雪停了再离宫?”
今日一早,宫中便有人到公主府传了欧阳弈天的旨意,道是顾月池今日便要离宫,让她进宫相送。
说实话,她最不喜欢的便是与人离别。
但是人生在世,有太多事情不能顺遂心愿,今日与顾月池的离别,她不得不面对
对长乐公主笑笑,顾月池对她摇了摇头道:“我出宫之后,尚要去寻他,此刻在宫中一刻都不想多留……公主莫要再劝”
关于凌潇潇的事情,长乐公主已然从裴慕云口中得知,此刻听顾月池如此说来,她能做的便是能是轻轻点头,而后送上一句:“但愿姐姐早日如愿以偿”
“我会的。”坚定的笑着点头,顾月池抬头说道:“我今日一走,你且记得将香儿带出宫去。”
香儿,过去是长乐公主的侍婢,因在开国寺曾经伺候过她,这才在过去四年里别安排在她身边伺候。如今她要走了,香儿的去处,自然是长乐公主的公主府内。
“姐姐放心吧”
眼中水波荡漾,长乐公主应声点头。
“她如今出宫,是要去寻她的幸福,你该为她高兴才对,今儿怎么倒哭上了?”
见娇妻落泪,裴慕云走上前来,对顾月池与以往一般温和的笑着,轻拍长乐公主的肩胛,他低声哄慰着。
“我只是舍不得姐姐”
脸颊微红,长乐公主顺势靠在裴慕云怀中,竟是撒起娇来。
眉头轻蹙,复又舒展开来。
裴慕云对顾月池笑笑,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见二人恩爱,顾月池抿嘴轻笑,嘴角的笑意犹在,她的视线与顾月霜的视线相接。
欧阳弈天说,她是最适合留在宫中的。
“姐姐”
含笑上前,顾月霜睨着顾月池嘱咐着:“保重”
“我会的”
顾月池会心一笑,恰逢刘公公打外面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
虽说顾月池今日便要出宫,但她的封位未撤,加之昨日亲眼见欧阳弈天为她穿鞋,刘公公在对她时还是十分守礼的。
微微挑眉,顾月池问:“皇上呢?”
昨日在对弈之后欧阳弈天便回了御书房,临走时他还曾说过明日一别如何,可今日长乐公主和顾月霜都到了,却唯独他迟迟不见人影。
刘公公恭着身子回道:“皇上说他昨日下棋累了,睡的晚了些,今儿就不送皇后娘娘出宫了。”
过去四年,欧阳弈天处理朝政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半夜而眠,晨鸣而起,今日却因睡的晚了而不能相送么?
想必,他是不想看她离去的。
他不来,其实也好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
辞别长乐公主和顾月霜等人,顾月池一身孑然,聘聘婷婷的步出冰庆宫,缓缓向着大敞的宫门走去。
寒风凛冽,白雪如歌。
一身雪白,踏足在皑皑白雪之上,容身于鹅毛雪花之间,她一步一印,走的十分沉稳。
嘴角,轻轻扬起。
她的美堪堪玉静花明四字,一路走来,始终面带笑容。
“去望江楼”
出得宫门,登上马车,顾月池对车夫吩咐一声,便再不言语。
马车,自宫门缓缓驶离,宫墙之上,欧阳弈天龙袍铮黄,双手背负而立。
他的视线,从方才便一直胶着在她的身上,即便此刻她已然登上马车,却仍然未曾收回。只是这一切,从始至终,她都浑然不知。
“你去带人跟着,在她未寻到逍遥候前,保她周全”
四年前,在元氏大军攻城之后,宣景帝下落不明,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封他为逍遥候。
“微臣明白”
郑重颔首,那人对欧阳弈天微一拱手,在转过身来,此人赫然是当年顾月池在北城门前要寻的那个叫花子。
他姓潘,名安,如今现任吏部尚书之位
从皇宫到太西湖,镇国侯府是必经之路。但是在马车途径镇国候府的时候,顾月池只抬手拢起车帘看了几眼。几眼之中,她神情淡然,丝毫没有要做停留的意思。
无论是老夫人还是顾振涛,她对他们早已失望透顶。顾月阳已然被送去了无忧山庄,如今的顾家,早已没有让她牵挂之人。
马车经过镇国侯府的大门一路往西,在地上轧出两道长长的雪印,向着望江楼的方向缓缓逝去。
……
再次登上望江楼,立于楼上雅室,打开门窗,任雪花拂面,顾月池的心境与以往已然大不相同。
以前的她,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报仇,现在,她的仇报了,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可以为她驻足的身影。
站在顾月池身后许久,见她如此惆怅,赵瑾踌躇片刻,最后终是上前,“在前几日里,凌老板回来一趟”
闻言,顾月池的身子不禁一僵
心跳倏地变快,微张了张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有些急切的问道:“他人呢?”
这是继欧阳弈天之后,她第二次见有人提起凌潇潇。
“走了”赵瑾回忆道:“那日来了之后他只取了一些银票,说是要阅览天下美景便走了。”
他,走了
心下微凉,顾月池重新放眼湖面,口中喃喃着赵瑾的话:“阅览天下美景……”
凌潇潇走时,自望江楼取了银票,若他要取现银,定会到钱庄无疑。
有了这个线索,她便可大约知道他所在方位。
“若他回来,谨舅舅切要告诉他我在找他”信念坚定,顾月池深吸口气,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寻遍天下,我也要找到他”
离开望江楼,顾月池先去了望江楼平日存钱的钱庄,在她出示了望江楼的印鉴之后,钱庄的人很快便将凌潇潇的消息告诉了她
他确有取现,不过不是在京城,而是在京城外的邯城。
得此消息,不曾有丝毫耽搁,顾月池立即启程出京,前往邯城。但是在邯城之内,她几乎挖地三尺,却仍未找到凌潇潇。几日后另外一个地方传来消息,原来他早已离开邯城。
……
一晃月余,冬去春来。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顾月池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春衫,不变的是她与凌潇潇仍旧未曾相见。
渠县的一座酒楼的二楼之中,顾月池绝色姿容孤身而坐,却不见有人胆敢上楼。
“跟了我一个多月,该是辛苦的很,莫要再藏着,出来与我喝杯酒水如何?”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顾月池发现她走到哪里,便一定会有人跟到哪里,起初她欣喜的以为是凌潇潇,但是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沉寂片刻,二楼的雅间之中确实有了动静。
珠帘轻挑,潘安自雅间里走出。
凤眼轻挑,顾月池看了过去,见是潘安,她心中明了叹道:“原来是你”
“我奉皇上之命一路护皇后娘娘前行”
顾月池离宫月余,欧阳弈天并未废掉她的封号,如今即便她不在宫中,在大楚子民的认知里,当今的皇后娘娘,仍旧是镇国侯府的嫡小姐
“看不出你对皇上倒是听忠心的。”
轻蔑一笑,顾月池提起酒壶,又斟酒一杯。
过去,叫花子潘安曾信誓旦旦的让她信他,可到头来在叛军之中,她却看到了他的身影。
“时至今日,娘娘还在记恨于我。”
缓步上前,潘安来到顾月池面前,与她对桌而坐。
轻声一笑,顾月池摇头叹道:“记恨谈不上,只是看到你便会想起你对我的背叛。”
“是凌太后害死了云儿……”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潘安道:“我只是想要为她报仇”
顾月池笑的更甚:“可时至今日,凌太后却仍活的安好。”
不曾去品酒中辛辣,潘安苦笑又斟酒一杯,长叹道:“皇上若想摆月兑元氏一族的束缚,太后之位便只能由她来坐。”他的语气里,充满浓浓的无奈。
静静凝视他片刻,顾月池问道:“身为现代人,只此你便放弃为潘云儿报仇了么?”
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潘安一脸惊诧的看向顾月池。
他的身份,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即使是当年与他感情最好的潘云儿。
可此时此刻,现代人这三个字,竟是从顾月池的嘴里说出来的。
只微微一笑,顾月池并未多做解释,施施然起身,她缓缓步下楼梯。
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潘安三两步上前,立于楼梯之上,他不顾礼仪的一手扯住顾月池的手臂:“你把话说清楚”
她方才的话,给来他太大的震撼
睇着被他拽着的手臂,顾月池眉头微蹙道:“你仍在等待时机准备对凌太后出手,此刻多说无益,我的话说的本就清楚简单,若你还想让我说些什么的话,那我只能说世间之事往往变化多端,不会随着谁的心意而改变,我若是你,便会放下执念,去寻一个可共度一生之人,好好过活”
说完话,顾月池挣开潘安的手,转身下楼。
找了一个多月,她仍旧没找到凌潇潇的下落,眼下她要去的下一站,是无忧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