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的梅园,处处迷漫着浓的化不开的血腥气。杨羽仙缓缓的蹲子大声的哭泣。昏黄摇晃的灯光下,她的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滑落,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小坑。悲戚的哭声响在凄冷无尽的黑暗里。悲痛而无助:“我真的不想这样。璃阳,我真的不想……”
心中有酸涩漫延开来,我抬头看向无边的黑暗。昔日她灿烂的笑脸与蹲坐在地上哭泣的身影叠加在一起。我深吸口冰寒入骨的冷空气,然后,将憋在胸口的戾气缓缓吐出。平静的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抚她的头。淡淡的问:“你爱他吗?”。
她抬起含泪的眼呆呆的看着我,眼中满是疑惑。
我冲她浅浅一笑。肯定的说:“你爱他所以你才会为他做这一切。没错我以前是对皇后说过,宽恕他人也是对自己的解月兑。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我扫了眼遍地的横尸,苦叹一声。说不清在悲悯她们,还是在可怜我自己。“所以,我不会再宽恕任何人。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太子。希望你也不要恨我,因为我杀他,也是身不由己。”说完,我放了手,冷冷的向院外走去。
“璃阳,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走出这个苑子,我也救不了你了。”杨羽仙悲痛的声音随着寒风灌进我耳边。
我回头,向她淡淡的笑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对我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玉笛公子呢?也无所谓吗?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他怎么办?”
我身心惧震,忆起落日谷中那个如谪仙般的少年满目惊悸的抱住我。“烟儿,你当真连我也不要了。”
心蓦然一痛,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眼眶。在寒风中缓缓滑落,支离破碎。
翎大哥,这一次,不是我不要你。而是你背弃了自己的承诺。你曾说过,以后的路决不让我一个人面对。可转眼就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撇在凶险的皇宫里。
我迎着冷风苦笑,这说起来,又是谁抛弃了谁?
双腿在冰天雪地里站的太久,麻木疼痛,每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我如一抹孤魂,独立在寒风中一阵萧瑟。前方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如我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明天。
我几乎是被两个御林军士兵架着胳膊拖下水牢的。熟悉的暗道,熟悉的石台,熟悉的让人做恶梦的恐怖黑水潭。不同的是上次我来是为了救夜,而这次不幸的是换成我自己被关在这里。
脚下趟进冰冷的水里,鼻间闻着浓烈的腥臭。我忍不住长叹口气,君以珣真他**狠说是让我生不如死,就真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我忍不住苦笑,在这里待着,不止生不如死,恐怕我这条小命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走至水潭中央,黑浑浑的臭水已经齐腰,丝丝冰寒往身体里钻。站在水中,隐隐觉得双腿间有不知名的生物来回游动,想起上次见到的老鼠,我全身汗毛直竖。虽然我跟杨羽仙说的硬气,不惧生死可是真要是让老鼠那么恶心的生物啃食我的血肉。我光是想想,就浑身打颤。
“郡主……郡主……”
我一惊,回过神来。这才醒悟是正在绑我的士兵在小声的叫我,慌忙应了一声。
士兵一边细细的绑着我的双手,一边在我耳边轻声道:“属下绑的绳子是活扣,郡主只需轻轻一拉便可解开。水牢到了夜晚只有两个时辰有守卫。郡主可趁守卫不在时,松开绳子爬上石台休息。”
我心中诧异,扭过头看他。粗眉大眼,一张平白无奇的脸。却很耐看,一双眼睛尤其明亮。闪着常人没有的冷静与聪慧。
他看我一脸疑惑,对我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郡主请放心,是公子交待属下要好好照顾郡主。”
我点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示问候。“这么说你是翎质派来潜在宫里的暗探?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为难的望了望我,又回头与同伴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难色。“公子交待,事关重要,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公子的形踪。”
我叹口气,早料到会这样。翎质的保密工作一直都做的很好。要不然,认识他那么久,我却总是觉得和隔着一层纱。明明离的很近,可就是看不透他。温柔的笑,温柔的怀抱,温柔的体贴……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楚云的那份淡然和通透。忆及楚云,我吸吸鼻子克制想流泪的冲动。向他淡淡的笑笑。“算了,你不能说,我便不问。多谢费心了”
那人看了看浑浊的水面,眼中露出忧色。沉沉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进水里。我大概知道药粉的作用。心里的恐惧终于少了几分。只是好奇他怎么会有和依雪一样的药粉。想想依雪的不寻常。我了然一笑。难道她也是翎质安插在皇宫中的暗探?
那人洒完药粉看我对着他傻笑,憨憨的挠挠头,解释道:“这是五翮粉,可解污水之毒。也可驱浊水中的毒虫。”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还有吗?要不再留点给我。”洒在水里的药效也不知能持续多久,要是等药效过了,老鼠水蛇什么的齐扑上来可不是好玩的。
“没了。不过郡主放心,这包药的药效足可以让水里的畜牲老实一两天。赶明儿属下再配点给您送过来。”他依然笑的一脸憨厚。我却惊的非同小可,赶明儿再配点?敢情这药是他自己配的。
我失笑:“翎质不仅教你们功夫,还教你们学医配药吗?”。
“呃……”他的憨笑瞬间凝在脸上,回头望了望站在门口把风的同伴。干咽了口唾沫讪笑道:“属下天性愚钝,什么学医配药。只稍懂得一点皮毛能配简单的方子而已。”
他正说着,门口的士兵催促了两声。他向我嘱咐了几句,便匆忙离开。望着他慌忙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郡主,你还好吧?”熟悉的问候从暗道口传来。
“还好”我点点晕乎乎的脑袋,已经三天了。习惯了刺鼻的腥臭,习惯了刺骨的冰冷,也习惯了这个叫卫风的士兵每天半夜子时偷偷给我送饭。
轻轻一拉绳扣,我的双手恢复自由。我揉着酸痛的手腕爬上石台。卫风已将饭菜从食盒中拿出一一摆开。三个素色小菜,一碗清汤。虽然清淡,但比起白天的牢饭不知要好上多少。
“郡主,属下备好饭菜了,过来吃点吧”
“嗯”我点点头,站在岸边扭着臭哄哄的衣服。浑黑的水顺着白皙却瘦如鸡爪的指缝哗哗的流入潭中,激起又一轮腥臭。我忍不住暗叹一口气,我真该佩服我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吃得下去。
盘腿坐下来,我斯文的拿起筷子夹菜。脆生生的青笋,入口鲜女敕。想起入宫前的那顿晚餐,我嘴角忍不住上弯。边吃边问卫风:“最近宫里有什么事发生么?”
“没有,一世风平浪静。”他回答的很简练,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自那天后,他跟我说话时就表现的非常谨慎。有时回答一句话,都要想上好半天。
我淡淡的点点头,风平不代表浪静。往往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更可怕的汹涌暗潮。这三天里我从卫风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点外面的事。第一件让我惊奇的就是君以珣并没有如我预想的登上帝位。我曾问过卫风原因,他只说,前方突遭变故。至于有何变故?他摇摇头一无所知。
第二件就是皇后,听说自我入水牢后曾和太子争吵过一次。最后太子负气从凤祥宫拂袖而出。皇后便一病不起。如今只有杨羽仙在凤祥宫照顾她。
对这两个女人,我说不出是何情绪。不能说不恨,却也实在恨不起来。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怪只怪她们生于皇家。入了这浊世,便注定了身不由己。
我想着心事,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边吃边摇头,引来了卫风的侧目。“郡主,属下送来的菜不合口胃吗?”。
我淡然一笑:“菜很好吃,只是我没有胃口。”放下筷子,我站起身,盯着一潭黑水踌躇。每次踏出来就实在不想再走进去。我长长的叹息一声,真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卫风走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黑暗中,我瞪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漆黑的洞室发呆。以前听人说当人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感观要比平时敏锐许多。这时的我就是这样。我一直盯着,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并不是我有什么特殊嗜好。而是对面的石壁后隐隐有哭声传来。
那哭泣声很微弱,很隐晦,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悠悠的徘徊在空气中。像一阵风吹过那样轻。
我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然后,归于死寂。
难道有女子被关在后面?想起上次依雪带我来时走过的石室。我大着胆子松开了绑手的绳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