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想留下来照顾潇姑娘。”侍画快速的看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原本想问她为什么?陪着清冷沉默的我有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我扭头看向窗外,一阵清风拂起,扬起杨花如絮,仿佛一场轻雪纷纷扬扬。
有一片飘到我眼前,我伸手接住,杨絮在我手心颤了颤,又轻飘飘的飞走了。
我的目光随着杨絮轻轻的飞在空中,仿若又看见语心轻飘飘的躺在翎质怀中的样子,楚云决然而去的那抹白影也清晰的印入脑中。
一幕幕画面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我狠狠的闭上眼睛,心里却忍不住反复回想,楚云毅然跃下去时,是怎样的心情?
痛和悔恨,霎时冲破长久以来封存禁锢,漫延至全身每一个毛孔。我惊怆的摇了摇头,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忘不了,然而一生,也不敢再去回想。因为,只要稍稍碰触,就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潇姑娘……”侍画怯怯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侍画站在对面,手里拿着一块手绢,小心翼翼的伸到我面前。
我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酸涩,抬头看了眼遥远绿意中若隐若现的两块灰影。拉起她冰凉的手。“随我去看看二娘和语心。”
二娘和语心葬在就侯府后山的树林中,隔老远便能看见绿意盎然中竖着的那两块石碑。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尽悲凉,拾裙抬步往山上迈去。
有人来过?我讶异的扫了眼,石碑前摆着果品,香炉中的香也只燃了一半,而语心的墓碑前摆了一束新采的野雏菊。
会是谁呢?我四下张望,空山静寂,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轻叹了口气,连我都不知道语心喜欢雏菊。会是谁呢?翎质吗?我摇了摇头。
“潇姑娘,那咱们……”侍画为难的看着我。
“无妨,摆在旁边就好。”
侍画放下竹篮,在墓前摆下瓜果祭品。我拿了手绢轻拭碑上的浮尘。手指抚过碑上慕容语心四个字,粗糙的刻痕上细小的毛刺扎进手指的同时,也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记得见语心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死了没有人会伤心,可你不一样,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他伤心。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你真是个傻瓜”手指反复摩擦凹凸不平的字迹,我的心中酸涩不已。
二娘说的对,语心这个傻瓜只会对自己残忍。她到死,心心念念的都全是翎质。关上石门那一刹那,她流着泪,却仿似得到了解月兑一样,笑的那么幸福
“人已经死了,一块石头擦的再干净又有什么用?”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讥讽。我浑身一震,缓缓的回头,白凌和白冽站在春风里,看我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陌生和凌利。刺的我心头一痛,我不知所措,远远的看着他们,不敢靠近。
我知道他们在为楚云的事怪我,其实,我也从来没原谅过自己。我也曾想过寻死随他而去,但我不能没亲眼见到楚云的尸身,我的心里总归还有那么一丝侥幸。我不想留下遗憾,不想让楚云承受失去至爱的苦。不想让他的后半生活在悔恨与痛苦中。所以,我要等生难死易,就算再苦,再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撑
我努力咽下心中的酸楚,悻悻的开口:“你们怎么来了?我来拜祭一个朋友……”
“哼”白凌的眼中盛满了冰冷和嘲讽,从鼻子里冷哧一声:“拜祭?你的朋友死了还有一捧黄土掩身。还有你这个有心人念念不忘。可我们太子呢?年年清明,我们又能去哪里拜祭他?”白凌的眼中涌出泪来,悲痛道:“他乃堂堂沧雪太子,人中龙凤,最后却客死异乡,连个尸身都没能留下,他的亡魂又该何以为安?”
我浑身猛地一震,心口仿佛被她那句话狠狠揪了一把,痛到无法呼吸。然而灼心的痛却化成嘴角的苦笑,这一切,怪谁?
“白凌。”白冽冷冷喝断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浑身散却散发出清冽的冰寒。冷冷向我抱拳道:“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沧雪了。虽然齐皇已经昭告天下三个月后立你为后。但我们思量了下,还是决定来问问你,可否随我们回沧雪?因为,你毕竟是紫家人。”
我浅浅一笑:“多谢白将军好意,不用了,这里我已经呆习惯了……”
“哼我就说她不会跟我们回去,在这里当现成的皇后多好。”白凌转头鄙夷的看我,一字一字慢慢的说:“我白凌算瞎了眼,错看了你。我从来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一直以来,你装善良,扮可怜,骗取所有人的同情。让所有人为你赴汤蹈火,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我不得不说,你真的高明,却也真的……无耻之极”
我木然看着她愤恨的眸子,悲凉到了心底。垂在身侧的拳头紧到颤抖,生生折断了指甲,我却毫无痛觉。
我不言不语,神色冷然,可是为什么?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却有酸苦一阵阵的翻涌。
“你不要这样说潇姑娘,她是好人,她每天都很难过……”侍画试图为我辩解,我嘴角一掀,扯出一个苦笑,轻声道:“什么都别说了。这是我罪有应得,怨不得谁。”
“难道我说错了吗?”。白凌扯出一丝冷笑,缓缓走到我面前,猛地一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脸颊酸疼,跌倒在地上。
“潇姑娘……”侍画惊叫一声,扑到我身边,怯怯的看着白凌。
“白凌”白冽冷喝一声,拉起她的胳膊。“你太过份了,跟我回去。”他转身对我抱歉的笑笑:“姑娘莫怪,白凌……”
“没事。”我抬头凄然的看他,苦笑道:“我理解她的心情,我要是她,也许会比她做的更过份。”
白凌轻蔑的冷哼一声,甩开白凌的手,飞身到我面前,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又挥出一巴掌。挨了两巴掌的左脸顿时如火烧一般疼痛,喉间的血腥渐渐漫延开来,红色的液体沿着嘴角缓缓流出。
“潇……”侍画的惊叫卡在喉中,白凌美目一横,侍画吓的哆嗦着躲到我身后。低着头眼泪滚滚而落,烫湿了我的后背。
白凌居高临下,极鄙夷的看着我:“第一掌,我是为师兄打的。第二掌,却是为那个可悲又可怜的傻瓜打的。他为了你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可最终,却落的如此可悲的下场。”
我的心猛的一揪,抬头她:“谁?你说谁?”
白凌却嘲讽的笑了,眼中有鄙夷,也有悲伤:“你是个怎样的女人啊一方面对师兄说着至死不渝,另一方面和玉笛公子暧昧不清,暗中还跟那个十三皇子勾勾搭搭,不明不白。最可耻的是,你为了苟活,竟欺骗利用那个傻瓜,将他玩弄与股掌之中。让他为你一次又次的舍生忘死的拼命。如今,你目的达到了,便将他弃之如敝屣。”白凌眼中的悲伤化成了彻骨的愤恨,厉声道:“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做出这等事?”
仿佛有一个惊天的响雷,从天而降,直直刺入我脑海。我脑中一片茫然,嘴唇哆嗦了许久,终是流泪问道:“夜……他怎么了?”
她向我鄙夷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自从回来后,我没踏出过侯府一步。”我用袖子抹了嘴角的血渍,努力爬起身:“夜他倒底怎么了?”
白凌冷哼一声,骄傲的别过头。
白冽目光复杂的看我,凝重道:“他被齐皇关在天牢里。”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
“他的确被关在天牢里,齐皇说他护你不周,你才会被医仙谷掳走,险些让你命丧……”
“侍画,随我入宫”不等白冽说完,我霍然拉起侍画,心中愤怒无比,翎质他想干什么?
宫院重重,一扇扇朱色的大门缓缓开启。马车一路横冲直撞奔向乾阳殿。伫立两旁的御林军竟无一人上前阻拦。我心中不禁有些了然,翎质囚住夜,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他。
我狠狠一脚踹开乾阳殿的房门,翎质原本在案前低头写着什么,一惊之下不由抬起头来看着我,随继绽开一抹惊喜,站起身,快步向我走来。“烟儿,你怎么来了?”
我冷眼盯着他神采飞扬的眸子,嘴角勾出嘲讽:“你坐在这里,不就是在等我吗?”。
翎质的笑凝在嘴角,静静的看着我,眸子里显露出一种伤感,一种恐惧。苦涩道:“你果然是为了他才来的。”
我面无表情的撇过头:“既然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翎质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深吸了口气,抬高下巴道:“国有国法……”
“什么国法?夜犯了什么罪?”我的怒火被他激了起来,扭头愤怒道:“翎质,我原以为你至少算得上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如今才发现,却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翎质凝视着我,淡淡地说:“对,我是小人,我无所不用其极。”他突然上前狠狠的抱住我,低吼道:“可这一切,是谁逼的?你为了一个楚云失魂落魄,要死要活。你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