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东升,洒落盈盈似水清光,照在应天府郊外的一处荒坟之上,本是如银皎洁,却因照在此等地界,凭空生出一层阴冷。偶尔残风阵阵,树影晃动间如同鬼魅夜行。突然一声鸦鸣,惊的走在荒坟之中的两人皆是浑身颤栗。
暗夜行来,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此二人一人身材矮小,一人高大壮硕,两人正鬼祟的抬着一个沉重的麻袋,步履时深时浅走着。偶尔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皆紧闭着双眼,不敢去想踩上的是树枝还是哪位兄弟的皑皑白骨。
前方身材矮小那人双手向后,拽着麻袋两角,眼睛半睁半闭,偶尔看下前方的道路,嘴里更是念念有词。
“路过,诸位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待哪日定当来给诸位烧些冥器赔罪。”
抬着麻袋后角,手里还握着两管铁铲,身材壮硕的那位虽然也有些胆突,却比前面的人多了一些蛮勇。
“你瞎念叨什么呢,快些,咱们点在四更前回去。”说着便推着那麻袋往前,逼着前面之人加快了速度。
前方之人也不敢吭气,只好愈加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就这样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荒坟深处。
后面的人左右四处看了看,这里虽然残坟不多,杂草丛生,却是个极其隐蔽的所在。“就这儿吧赶紧挖坑。”
两人将麻袋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棵树下,便执起铁铲开始在旁边一块较空的地面挖起土来。
半途个头矮小的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喂,好像有什么声响?”
另一人一锹接一锹的挖着,嘴里嘲笑道“能有什么声响,这荒山野岭的只有咱们两个,别疑神疑鬼的,你别不是这样就吓的要尿裤子了吧。”说完,高个的那个还大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声在这空旷之地,却是有些诡异。所以高个那人便自动自觉的闭了嘴。
矮个的那个又小心的看了一圈,最后盯着那麻袋半天,见没有什么异动,也觉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于是也又开始铲了起来。
两人都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呆,所以铲土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长一米多,宽半米左右的深坑。
高个的那个首先扔了铁铲,双手相互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将那老鬼,抬进去。”
矮个的点了点头,两人便去了树下抬人。
可是两人刚到树下,矮个之人就有些犹疑,刚刚麻袋紧贴树根,可是现在好像挪了位置。离树根生生割除一掌的距离。
矮个那人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掌的距离。
“你干嘛呢,还不抬?”
“你说这麻袋怎么离树远了那么多。”矮个这么一说,高个之人也猛然发现这个问题。两人都咽了咽口水,高个的看了看矮个道“一定是记错了,快点埋了吧”
“诶,埋,埋吧”矮个有些心慌,但是心想这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是埋了总不会能再爬出来吧。
于是两人连忙搭手,动作极快的将麻袋扔进了坑里。拾起地上的铁铲就往回埋土。生怕万了一刻,那麻袋中的东西,就能破袋而出。
直到撒上最后一铲子土,两人这才算安了心。高个的那人还在那土堆上用铁铲拍了拍,将土压实。看向矮个的“应该没问题了,咱回吧”
矮个的又看了看那土堆,才道“回吧。”
于是两人一人拎着一把铁铲,也不敢回头,脚下像生了风般,往荒坟下冲去。
荒坟中没了人气,又寂静了下来,月光也如同开始时一般洒了一片清光。照着那土堆上新翻的泥土,颜色与周围的陈土相对比,略微有些违和感。
就在那违和新鲜土壤中,猛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臂,手指以诡异的姿态屈伸着,好似要抓挠着什么一般。
艳阳高照,集市上琳琅满目,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只见集市之中一个身着女敕黄碎花裙褂的丫头,在其中穿梭着,每个摊档都要仔细看上一遍。然后再往回走跟走在后面的几人会和。那丫头身后的一堆人里有两男一女和一个老者,丫头偶尔跑回来拽上那女子和男子中一名极其清秀的那个,一起往前面冲。
被她拖着的两人不时摇头轻笑。
一个专卖丝巾绣帕的摊档面前,被那丫头拽着不肯放手的那名清雅公子也嬉笑着看着热闹不凡的街市道“这应天府,不亏是龙潜之地,这热闹程度还真不是福州洪州那种州郡可比的。”
旁边被丫头拽住的另一名女子在一旁道“当年太祖皇帝以归德军节度使起家,这应天府即成了龙潜之地,大宋的发祥地,也因此这地方也才会如此热闹繁盛啊。”
“喂,你们两个挑个绣帕还说些有的没得,不是显的我如孩童一样幼稚。”那丫头撅着嘴抱怨,却惹来两边之人嗤笑。
于是那丫头佯装恼怒,回头对着还跟在后面两个男子道“爷爷你徒弟欺负我,还有厉风,你也管管你家媳妇吧,再不管她就要上天了。”
厉风一脸的笑意,看着另外一名女子轻挑的眉眼,为了保命,连忙推诿道“这个可不归我管”
另一名俊秀公子有趣的问道“那你管什么?”
“我什么都不管,我一般都是被人管”此话一出,引来众人一阵大笑。
不过拄着拐杖的那名老者,虽笑,可笑意却未至眼底。眼中好像有些清愁淡淡挥之不去。
那名俊秀的公子好似发现了老者的心事,走到了老者身边,扶着老者道“老头,别急,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遭。”
老者看着那俊秀公子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他心里却知道,这事怎么都不会是小事,说不担心,只是怕小辈们还要替他操心而已。
这五人正是离开洪州城的敖琪五人,本来五人是打算游山玩水逛遍名山大川的。可是半路上宁余汕却突然收到一封驿信。那时他们还在江宁府的栖霞山,正打算去见识一下深秋红叶。结果没想到,因为一封信不仅红叶没见着,就连这应天府都是快马加急赶来的。
据老头说,那信是他的老友刘乃轩写给他的。信中大意是有感天命循环,大限将至。遂书信于老头,感念往日情重,道与离别之思等等,是有多玄乎,就写的多玄乎。反正意思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见老头一面。
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头不急着来才怪。所以众人为了让老头安心,这才心急火燎的来了应天府。
不过这应天府也确实热闹,这一路来走过来,吸引的东篱这只小蝴蝶没少在各个摊位上流连,才有了上面那一出。
见宁余汕还是没有舒展开眉头,东篱也就没了闲逛的心思,也跑到宁余汕的身边道“爷爷,我们这不是到了应天府了吗,您不用担心,说不定一会儿就见到你那个什么挚友了。备不住还身体倍棒的来迎接你呢。”
宁余汕冲东篱笑了笑,示意不用顾虑他。不过众人显然也没了刚刚的心情,于是这脚下便快了许多,没走多久,就看见了“应天医馆”的牌匾。
敖琪他们也曾打听过着应天医馆,听说在应天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气,刘乃轩更是这应天府数得上的名医。所以这应天医馆,只问了几人,便找到了具体的位置。
应天医馆就坐落在应天府中心偏左的一条街市上,不是中心,所以算是闹中取静。
门面上的牌匾也素气的很,简单的黑底金字木制招牌,再无其他。
医馆内的小药童见门外站了这么一堆人,以为是要惠顾。连忙迎了过来,看了看这男女老少各异的组合,有些诧异的问道“各位这是买药?还是看诊?”
敖琪笑嘻嘻的看了看面前这个长相普通,却透着一股子温和劲儿的小药童道“不买药,也不看诊。”
那小药童也不气,还热心的道“那各位是问路?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看着那憨厚的笑脸,敖琪心道这样的人,估计在哪儿都能让人生出几分亲近来,所以敖琪也没再跟这小药童绕弯子,转身将宁余汕扶到前面道“这是家师,是刘乃轩刘大夫的至交好友,此次是特来探访流大夫的。”
敖琪刚说完,就见那小药童脸色微变。敖琪还在想难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却听那小药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稳重沉厚的声音。
“是谁要找老东家啊?”
宁余汕听了这个声音,好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让过小药童,向来人看去。然后笑着道“段老弟,别来无恙啊”
那被宁余汕称为段老弟的人刚走到门口,听见这一声紧忙抬头“原来是宁老哥啊稀客稀客,这可真是稀客,快,快里面请。”
小药童见那姓段的认识宁余汕等人,连忙将五人请进了药堂。姓段的领着五人在药堂中的内室坐下,小药童则跑去看茶。
宁余汕和那姓段的坐下寒暄了一番。众人才知,这两人也皆是老相识了。姓段的全名叫段和章,是这应天医馆的掌柜。不过说掌柜也不完全准确,其主要是为刘乃轩打理药堂的。刘乃轩平时都是在医馆后面的坐堂看病。所以这应天医馆前面呃事也就都交给了段和章管。
聊了半天,宁余汕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向段和章问道“刘老头呢?我来了,还这么摆架子,也不说出来迎我。”
结果段和章也和那小药童一样,脸色沉了下来。宁余汕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刘老头可是出事了?”
段和章不由的叹了口气,深深的皱着眉,一脸的悲痛道“老东家,他,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