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就是杨校尉家的吧,长得果然标致水灵。我家老爷是宣节校尉孙海涛,我娘家姓安,你得叫我大嫂。”
采苓一进会客厅,身上的雨水还没掸干净,安氏就冲上来捏了她的手,指着自家一堆人给她介绍:“这是我家公公和婆婆,这是我的大儿子叫明礼,这是小儿子明义。庶子明光、明亮。”又指着那位美丽少女说:“这是庶女明媚。”
“明媚见过杨夫人。”明媚膝盖微微弯了一下又直了起来,眼睛飞快地在采苓头上和颈间溜过,微微有些惊讶,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看走眼了。
安氏又把三个妾指给采苓看了,最后才介绍到蔡氏:“这是陪戎校尉方子荣家的,姓蔡。原是和我们家一起住在巨锋镇上,收到老爷们的信后,才一起搭伴来盛京看看。”
看看?要真是看看就好了。瞧那几个儿子,就差没把眼睛贴到我脸上来看了
采苓忍着怒气,微微用力将手从安氏手中抽回,端正地给孙海涛的父母和安氏蔡氏行了礼,“杨梅见过伯父伯母,见过两位嫂嫂。舟车劳顿,狂风暴雨的,大家都辛苦了,先到客院安置了吧。有什么话,咱们日后慢慢再说。”
安氏一听客院二字,表情有点僵了,“那个,妹妹啊,你看我这一大家子……不知道你家客院住不住得下?”
“客院是小了些,只有三正两厢,不过也许过几天还有客要来,只能委屈各位挤一挤了。”采苓暗暗撇嘴,不住客院,难道把我自己的院子让你住?美不死你
孙海涛的老父咳嗽两声,道:“三正两厢足够住了,如今是战乱,哪有那许多讲究”安氏没有再说话,只看那神情,还是很不满的。
采苓只当没看见,提起了吃饭问题:“……平时我家都由后厨做饭,客院中也有小灶,不知嫂嫂们是自己开火呢,还是和我们一起吃大灶呢?”
这下安氏立刻来了精神,两只肿泡眼瞪得又大又亮,“好教妹妹得知,来时走得匆忙,没作多少准备,还望妹妹多多照应才是。”
采苓点点头,“是,杨梅明白了。放心,有杨梅一口吃的,绝饿不倒大家。不过……”
安氏忙问:“不过什么,若是厨房忙不过来,我这两个丫鬟可以去帮忙的。”
采苓笑容收了收,提高了一点音量,环视着这些客人说道:“那杨梅先谢谢过嫂嫂了。不过我母亲是个规矩很严的人,向来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现在战乱不能太讲究,但她老人家仍是发话说严禁外男过三门,所以,还请各位原谅,只在客院和前院玩耍,莫要往里边去,免得冲撞了内宅妇人。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杨梅可没脸见母亲和相公呢。”
会客厅里一阵沉默,采苓轻笑一声,“杨梅嘴碎,拉呱了这么些话,真是该打。丰收满仓,快快带人搬箱笼,好让嫂嫂早些安置梳洗。絮儿,去后院告诉灵秀熬点姜汤送到客院来,跟她说打今儿起咱们家要多煮十六人的饭了。香秀,派个小丫鬟到蔡嫂嫂院里去,有什么事帮着做一些。”
一连串命令下达,有任务的各人都动了起来,秩序井然,动作迅速,看得客人们目瞪口呆。
四间客院一下子住了三间,清静的空间开始热闹起来,幸好客院也挖了一口水井,可以取水烧水,不然光是众人的洗澡水,都不知道要提多少桶才够。
把院子分配好,让香秀暂时负责客院的杂务,采苓便回了内院。进了屋,换掉淋湿的衣服,她便扑到炕上生闷气。
正在逗弄外孙的杨氏抱着贝贝坐过来,教他用小手去抓采苓的簪子玩,问道:“怎么,客人很麻烦?”
采苓用力捶打床板,扁着嘴道:“哼,何止是麻烦,简直就是**烦拖家带口的不说,还跟我摆架子讲条件,给她一间客院还不满意我就借了您的名头,不准外男过三门进内院,您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哈。”
“你这孩子,既是爷交待要照顾的人,吃点亏就吃呗,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别给咱们惹事就成了。”
“嗯,这些小事我都能忍,谁叫他们家男人被爷看上了。不过那孙海涛有个女儿,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我是她的仇人一般。”
“哦?看来是有点小心思了?叫丫鬟们都注意点,这种人绝对不能进内院,进来不想走就麻烦了”
采苓贼兮兮地轻笑起来,“一个小小的八品宣节校尉,也想鼓动女儿鹊巢鸠占?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哎呀,母亲您说我是不是太无聊了,竟然开始盼望小三出场了?”
杨氏抓起贝贝的手指亲了亲,眼神暗了暗,“为了宝宝和贝贝,你可千万别大意啊。有些人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贝贝揪着娘亲的头发大叫:“娘,是有坏人进咱们家了吗?贝贝去帮你打他”
趴在炕头玩枕头的宝宝也叫:“宝宝也要帮娘亲打他,打得他不敢来”
采苓乐得哈哈大笑,扑过去抱住宝宝猛呵他的痒,“好好好,有宝宝和贝贝帮忙,娘亲一定能把坏人赶跑的。”
这时,灵秀带着一身寒气跑进来请示:“夫人,客院那边要准备多少桌席面,上多少个菜?”
采苓一愣,“为什么要给他们上席面?”
杨氏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一记,“忙昏头了吧?今儿是中秋节,你总不能叫人家吃汤饭过节吧。”
采苓把牙齿一咬,“哼,我还真想只给他们孙家吃汤饭……好了母亲,我给他们吃四菜一汤行了吧,别再拍我头了,会变笨的”
一个时辰后,雨停了,天也黑了,负责上夜的婆子点亮了内院的十数盏灯笼。蛙声阵阵,灯光摇曳,恢复平静的湖面上微波荡漾,倒影着薄云笼罩的朦胧月光。
杨氏让丫鬟们在水阁里摆了供桌供品,拉着采苓拜了月,就在水阁中用饭,宝宝和贝贝吃饱之后便跑着跳着欢笑着,温馨的气息冲淡了心中的思念和惆怅。
客院之中,几家欢乐几家愁。
老大夫对窗外的月亮拱了拱手,就和木头坐一桌开吃,大多数肉块都被他夹到了木头碗里,吃得那小子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就在老大夫的旁边,蔡氏的一双儿女已经坐到桌旁,对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狂吸鼻子,蔡氏正要强拉派来服侍她的小丫鬟春草一起吃。春草再次拒绝不成,只得坐了半边,一顿饭都在忙着给蔡氏母子三人盛汤夹菜。反正她现在吃不饱也没关系,大厨房那边会给她留饭菜的。
在蔡氏对面的院子里,两张圆桌摆在了院当中,满仓让小厮给他们送来了几盏大灯笼,就挂在屋檐和树干上,照得院中明亮如昼。不过,孙家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安氏的大儿子孙明礼哼道:“十一个人加上两个丫鬟,只给了八个菜和两个汤,叫人怎么吃?”
亲自带着小丫鬟来上菜的灵秀一听,不乐意了,板着脸孔将一大盘红烧肉重重地放到孙明礼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孙少爷容禀,现在菜市没得东西卖,有也是天价。打从八月初一开始,我家夫人就规定晚饭不得超过四菜一汤,除了我家两位少爷年幼要单做,其他人都是和您这儿一样的饭菜主食我家管饱,可这些菜都是我家夫人提前买了囤起来的,若不精打细算慢慢吃,只怕没几天就能断了顿。您大可到外面去打听打听,如今还有几家桌上是有酒有肉的?”
灵秀又从食盒底层端出两碟卖相很好的月饼放到桌上,对孙海涛的父母福了一礼,“老爷子老太太,这月饼是我家夫人亲手磨了馅做的,今儿是中秋节,夫人让我给您家道个吉祥。夫人说,世道艰难,大家同坐一条船,还要同舟共济才好。家里条件就这样了,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您老多担待些,放心大胆地告诉小的们去改。千万别因些小事生了分,淡了情,不然我家老爷和孙家老爷在前线骑马打仗的,心里不得安生可不太好。”
灵秀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孙海涛父母脸都红了,伸着筷子半天下不去手。那几个儿子等得急了,催了催,老头子才下了筷,让大家快吃,吃完快睡,不准惹事生非,扰了四周安宁。
灵秀见孙家那两个丫鬟珍珠和翡翠饿着肚子站在旁边很可怜,便借口说打明儿起就得她们两个去大厨房打饭了,要带她们去认认路,直接带了她们去大厨房吃饭。
两个小丫鬟一边吃着和主子们一样的饭菜,一边流眼泪,说这辈子吃的肉加起来还没有今天的多。把个大厨张婆子听得真喊可怜,一人给加了一大勺红烧肉,说今天肉管饱。
等珍珠和翡翠吃饱回到客院,孙家人也都个个挺着滚圆的肚子离了席,围上来打听三门后面是个什么样子。
已经提前被灵秀教好了的珍珠弱弱地说道:“天太黑,没看清楚。不过灵秀姐说里面连值夜的婆子都是会武功的,一掌劈死一头大猪都不是问题。”
孙家人齐齐吸气,惊骇不已。
珍珠眼睛一弯,又说:“灵秀姐还说了,杨家是武艺传家,除了杨老爷,就数杨夫人功夫最好,去年西凉人来杨家抢粮,杨夫人一口气杀了几十个哪”
安氏脚一软,坐在板凳上直喊:“我的娘哎,那杨梅原来是个母夜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