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荡漾,和风轻送,花红柳绿,万紫千红。本是一派*光大好的北海子水岸之上,却是人声鼎沸,刀光剑影,跌落一地残红。
呼爹唤娘的小儿在哭泣,痛失佳偶的大人在哭泣,因各种原因受伤的人们在哭泣,良辰美景变成了人间地狱。
高台之上,有人在处理刺客走后的残局,惊恐万状的大臣们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回到皇帝跟前跪下,大呼天佑我皇,拍马阿谀的词语如滔滔北海水连绵不绝。
李弘听得烦了,大吼一声:“都给朕滚没看见朕的堂弟已经危在旦夕吗?少在这里碍事,若是耽误了抢救,尔等就给玉楼陪葬”
群臣诺诺退下,围住高台不走。刚才是要逃命不得不跑,这会子没危险了,自然要来为保护皇上出一份力了。
李弘信步走到李玉楼跟前蹲下,仔细地观看堂弟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给他喂药疗伤。那双小手如玉般莹白,十指翻飞如莲花在堂弟胸前绽放,让李弘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抬眼看了看那采苓,见她脸上泪痕依旧,眼神中却透着倔强,那是要把人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坚定。这样执着自信的女人,是李弘前所未见,宫中那群只知道争宠夺爱的庸脂俗粉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堂弟命好,出趟差竟找到一个如此奇异的女子。早知道……
李弘按下那个早知道,闭了闭眼,悄然抹去刚才那一瞬间的动心,扭头问在给世子妃打下手的王府侍卫,“玉楼怎么样了?”
那个王府侍卫正是林业青,见皇帝垂询,忙答情况还好,解毒药已经喂下去了,性命暂时无碍,现在要将世子移回王府,延请太医进府救治。
李弘松了口气,盯着世子妃掌中墨绿色绣银竹叶的荷包看了一眼,便起身让人清道,不要耽误了堂弟回府救治。
这时候的采苓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刚才的失态全然不见,跟皇帝道别之后,沉着地指挥李京山集合王府的家眷登车回家。见到衡山派的师兄们将三个儿女保护得很好,她心中安慰又感激。
李京山找来了一块门板,大家小心将李玉楼抬至门板上,送上了马车。采苓交待闵姐儿带好两个弟弟,便招手叫来林业青,跟他耳语几句,林业青点点头快步离去。
采苓正准备登车,李京山跑过来请示该怎么处理赵沉香和阿桃的尸体,采苓心中的恨意又上来了,可是为了王府的体面,她不得不替她们丑陋恶毒的行为打掩护。
她想了想,咬着牙道:“沉香和阿桃为了保护郡主,挺身而出英勇顽强,不惜牺牲自己以护郡主周全,王府上下对沉香和阿桃的侠义之举感激不尽遗体先送义庄,请李侍卫按照正常渠道通知她们的家人吧,我会让赵总管准备丰厚的谢仪的”
李京山牙关紧了紧,低头应了,指了手下两人照此办理后事不提。
马车在已经戒严的街道上快速奔跑着,不时碰到一队队巡查西凉奸细的兵马,一听说是福王府的车队,没有人敢拦太久,遥遥向世子的马车行礼便放行。
车内,李玉楼昏迷不醒,采苓紧紧地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看着他脸色苍白但还有生气,心中后怕不已。李玉楼替了她挡了箭,若是有个万一,她会后悔一辈子。
早知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初就不该托大,闹着不让李玉楼立时赶人出府,非要放长线吊大鱼,给了赵沉香可乘之机。
那时赵沉香虽然已经死掉了,她买通的杀手却在没有看到信号的情况之下,仍然选择了出手,这是采苓没有想到的结果。
这一次,李玉楼为她的轻率付出了惨重代价,那么下一次呢?李玉楼不可能次次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会精确地出现,并伸出援助之手。而且她也不愿意再让李玉楼因为她的事深陷危境。
她模了模李玉楼因痛苦而微微皱紧的眉心,喃喃道:“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次你放心,以后我都听你的,说东绝不往西,说高绝不往低。只求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和我过这一辈子。”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福王府,林业青已经将耿波请来守候在大门口,车子一到,李玉楼立刻被抬进附近的厢房,耿波进去之后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包括采苓,房里只留了清风打下手。
宝宝和贝贝安静地各抱住采苓一条腿,小嘴倔强地抿起。他们紧紧地盯着紧闭的房门,那里面睡着他们的父亲。
闵姐儿也抢了采苓一只胳膊抱了,把脸贴在上面,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采苓的衣袖。
采苓安抚地逐一模了三个孩子的头顶,轻声地说你们父亲吉人自有天相,耿师叔祖一定会把他治好的。
“讨厌坏人将来宝宝长大了帮爹爹报仇”宝宝仰起小脸,象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透着坚定和自信。
“报仇”贝贝小朋友是哥哥的跟屁虫,也是哥哥的忠实支持者。
“好,宝宝和贝贝要努力吃饭,努力长大,努力练功,这样才能成长为爹爹那样的大英雄,才能帮爹爹报仇。”
说起报仇,采苓想起了私通阿斯楞的李树然,皇帝本来要当场取他狗命,李玉楼却顾念着王爷,要将他带回王府处置。哼,若不是他和阿斯楞出来搅局,事情不会弄成这个样子。既然李玉楼现在无法处理这件事情,那么就由自己来代劳吧。
采苓招手叫来几个教养嬷嬷,将孩子移交给她们送回梧桐院,扭头对李京山道:“三少爷在哪里?请他一起去松园见父王”
“是什么事要见我?玉楼怎么样了?”福王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了,后面还跟着脸上阴晴不定的王妃,估计商氏和曹氏很快也会来报到了吧。这种时候,是表忠心和关爱的最佳时机了。
采苓行了礼,抬眼盯着王妃,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三少爷私通西凉,参与刺杀当今圣上,事情已经败露。今日领头刺杀的西凉二王子阿斯楞,已经向圣上指认了三少爷。圣上体恤父王,准了世子爷的恳求,着令福王府彻查此事,不得姑息迁就,务必要给圣上一个交待”
话未说完,王妃已是惊得昏倒在地,身边的嬷嬷丫鬟连忙扶她到房里去抢救,又是喂药又是喂水的,乱作一团。
福王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看向林业青和李京山守着的房门,采苓便继续往下说:“世子爷为了保护妾身,中了刺客的暗箭,因及时喂了解毒药丸,暂时性命无忧。耿先生正在里面抢救,不让妾身等骚扰,请父王移步客厅稍坐,也请速度想一想三少爷的事情该怎么办。圣上不想等太久,妾身恐夜长了会梦多”
皇帝就想要李树然的人头,你福王不舍得,就得献上王府所有人的人头。是一个头重要,还是许多头重要?这么简单的加减法,相信福王你算得清楚。
采苓用嘲讽的眼神,看着福王象只困兽似的在原地打转转,暗道平时温润如玉、软绵绵的面条人也有这么狰狞的一天,看来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这里人人都戴着面具。
福王转了一会,偏厅里的王妃醒了,哭着喊着从屋里扑出来,跪倒在福王脚下,直叫王爷饶命。
福王本就烦躁,被王妃这么一缠,忽然想明白了,一脚将王妃踢开,喝道:“你想叫我饶他狗命?你知不知道饶他狗命的下场就是送上你我,还有王府所有人的命?刺杀皇帝,那是诛连九族的死罪你,你养的好儿子老2结党营私丢了性命还不够,老三竟敢勾结奸细谋害皇帝,这就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好儿子我告诉你,今天他死定了”
福王拂袖离去,看方向是去外书房静思斋。采苓听见福王连声喊侍卫长李顺派人去提李树然过来,心中快意无比,猜测福王会用什么手段来处置那个黑了心肝的三少爷。
王妃在泪眼朦胧间看到采苓眼睛里的笑意,立刻象疯了一样扑过来抓向她的脸,“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和那逆子干的好事先是害了我的醒儿,如今又来害我的然儿,我跟你拼了”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妃,采苓只需要一根手指头。但这是李玉楼名义上的母亲,一个大大的孝字压下来,采苓不敢把她怎么样。不过嘛,小小地整她一下,先替老公收点利息回来也是可以的吧?
采苓在心里邪恶地笑了起来,表面上灵活地避过王妃的魔爪,却又站在王妃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引她再去抓,接着避过,把王妃逗着团团转,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没多久,王妃就发鬓凌乱,钗环歪斜,脸上身上蹭了不少泥巴,完全没有了形象。采苓见了心里乐开了花,边玩边大叫:“王妃息怒,采苓只不过是转述圣上的意思,并无杜撰,不信等世子爷醒来就清楚了。”
“不用等世子了,王妃有什么不明白的,来问洒家吧”
接话的是皇帝身边的福满,他大步从王府大门走进来,手中托了一卷圣旨,脸盖寒霜。身后跟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太监,手中托了一个托盘,盘中是一迭白凌。
王妃见到那白凌,面如土色,再次昏倒在地。